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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刚刚下榻,今日便有一张请帖而至。杨帆带着孙毅和李郁欢二人,去拜见那是世袭了几百年的公爵——衍圣公。历朝历代,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地位,儒学治世,对于先哲孔子,可谓是套上了神的光环。对于孔子后人的追封,从宋朝以来,也是没有听过。衍圣公,世袭罔替,到了这一代,传到了孔衍植这里,差不多六十多代了。估计从古至今,没有一个家族能够有此荣耀了。
说起来,孔家的政治地位,其实和杨帆也没多大差距。无非就是官僚对你尊敬有加,但是呢,也不怕你。毕竟你手上没权,兜里没钱。当然这个没钱,指的是没有他们想要的钱。
“爵爷,衍圣公宅邸,不是在曲阜吗?怎么会在登州?”孙毅不解地问道。杨帆将一块刚脱模的糕点塞进嘴里,还温润着,没有失了润滑的口感,道:“人家衍圣公忧国忧民,自从登州收复以来,便一直久住登州,安抚民心。昨日听闻我等带来麦粮百万石,正好一解燃眉之急,故下帖邀我等前去一聚。”
欣苑古树葱茏,墙角上的爬山虎,享受着秋意带来的丝丝凉意,再过不了多久,等到暮秋时分,便会枯萎凋零。小苑宁静雅致,杨帆一行人赶至,门扉微启,管家带着杨帆几人缓缓入苑,便看见院中一方花田,∈↖,男子俯身除草,将花田间的龙爪菊侍弄得清清爽爽,一朵朵螯枝林立。
见到杨帆几人而至,男子抬头间,一丝悦意上眉梢,赶紧掸了掸手,跨出花田,“让凌河伯见笑了。久闻凌河伯大名,今日一见,当真是少年英才,名不虚传啊。”
杨帆笑道:“哪里,哪里。衍圣公见笑了。在下无才无德,岂敢劳衍圣公挂念。”
“来来来,里边请。”孔衍植请三人入府一坐。几人既坐,孔衍植便按捺不住心头的愉悦,毕竟登州经此一难,春耕夏播都受到了影响,如今百万石粮食入仓,不仅补上了不足,还大大有余,他也甚是高兴。“爵爷此番出海,可曾顺利?”
“托圣上的福,一切顺利。”杨帆笑道,“衍圣公心系天下,真当是圣人德衍,天下儒士的表率啊。”
“哪里哪里。”孔衍植道,“我等虽为孔门后人,却也对先祖之德,望尘莫及,哪敢以衍圣自居?倒是爵爷您,当初仙居楼下,斥儒扬算学,实属有些惊世骇俗啊。”
杨帆一怔,感情这个儒家后人在这里等着他呢。原来要和咱来论上一论,便眉眼一搭,装作没听到,自顾喝茶。孔衍植斜视了一眼,清了清嗓子,道:“儒学经义,发展到如今,已经传承千年,然爵爷所言,似乎对其嗤之以鼻,定是身怀大学,还请赐教。”
话都说道这份上了,摆明要杨帆讲出个子丑寅卯来。杨帆也不好再不吭声了,便笑道:“衍圣公误会了,在下并没有贬低儒学的意思。那日之所以与人辩驳,只不过是京城一愤青奚落算学,让一众研究算学的青年一辈难看。在下也只是反讽了他一番而已,实在没有贬低儒学的意思。”
孔衍植脸色稍缓,又问道:“那爵爷不考取功名,入仕报效朝廷,反而要自甘堕落,做个商贾给圣上脸色看,让天下人嬉笑圣上贤人不用,这又是为何?”
“在下不会八股制艺,不会四书五经,如何考取功名?”
这话一出,便让孔衍植有些哑口无言了。这科举八股致仕,乃是太祖定下的祖制,不过科举,怎么致仕。他拿起桌上的那杯茶,喝了几口,不再说什么了。总不能还劝人家爵爷再去读书制艺吧。
论才气,那首沁园春·帝颂填得连他都感觉气势恢宏,堪比苏辛,就是苏辛二人,都没有那样的王霸之气。论品性,当初三文钱道义、天桥下施粥、难民出海到如今载百万石粮草而归,可谓是大仁大德,与那些自修德行,谈吐斯文之辈的小仁小德相比,更是高义。再论带兵,大凌河一战,扬眉吐气,一战封伯,更是帅才。如此全能型的奇才,不会制艺,则不致仕,实在有些惋惜。
“衍圣公,不知您觉得儒学发展至今时今日,与先祖孔夫子那时相比,熟好熟差?”杨帆将这个话题直接抛给了孔衍植。让还在回味着刚才制艺话题的孔衍植一怔,思索了片刻,道:“夫子之学,我等犹如高山仰止,只能望其项背。可以说,儒学不断发展,也是在追逐他老人家的脚步,当然不可比。”
“在下斗胆,敢问孔夫子可曾言过,行文须八股,文章乃释言?”
“行文须八股,文章乃释言?爵爷此话何意?”孔衍植不解地问道。杨帆笑道:“今时科举,凡行文必须用八股文,凡陈述不得脱离经义,不就是行文须八股,文章乃释言吗?这样的文章还有什么用?”
“哼哼。那依爵爷的意思,这做文章又该如何做?”
杨帆知道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在儒生心中,衍圣公绝对是有一定地位的。如今朝廷腐败,官员昏庸,连科举都是水分十足。这个时候,急需要一股新鲜血液,来冲洗一下这个腐朽的朝廷。那么科举改革是必然的,八股文不能说害人,但限制了人是肯定的。解放这个思想,现在是最好的时机,明末的思想潮流,较之后一百年,可以说更开明,更广阔。思想潮流开放是不够的,这取士的科举制度不改,还是空谈。
“在下书读的少,但也知道,自韩愈开始,文起八代之衰,行文切实,经世致用。柳河东、欧阳文忠公,皆是古文倡导者。为何到了我朝,还要开历史倒车,为何科举需八股文?再者,自朱程理学以来,儒学便走向了极端,再也难复孔夫子的本意,在下看来倒是有舍本逐末,拣了芝麻丢了西瓜。”
这话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孔衍植沉思良久,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