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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芳连连点着头,在心里暗暗记下,杨凌想起那个替他出头的可怜虫张彩,不禁问道:“张彩受百官攻吁,目前还站得住么?”
焦芳霁颜笑道:“无妨,朝中百官这些日子怕是憋闷久了,那张彩只是成了出气桶罢了,他一个小小地主事,光脚地不怕穿鞋的,那些人拿他这块滚刀肉也没别的法子,再说他和刘公公是陕西老乡,甚得刘公公赏识,要不是我劝着,刘公公还要升他的官儿呢”。
杨凌忍不住呵呵一笑,问道:“此人可用么?”
焦芳沉吟了一下,徐徐道:“此人进士出身、精明强干,年纪虽轻而深谙官场之道,此次上书试探前他就曾对老夫断言必受百官攻吁,眼光确实独到,不过他贪财好色,这是最为人诟病地地方”。
杨凌叹了口气,能为自已所用的都是一群歪瓜裂枣,德行有亏而确有才干的已是凤毛麟角了,先挺着吧,待争取到李东阳和杨廷和的支持就有大把人手可用了。他果断地道:“我不用他,刘瑾还是要用他地,借百官攻吁之机把他下放,明降暗升,任户部给事中,这个位置不在我们手中,实在大受钳制。”
焦芳应了一声道:“大人还该注意吏部,百官升迁之权若掌在手中,才能得心应手、如鱼得水,现在只是调整一些官员,马文升还不敢不卖面子,大人若想一展拳脚地话,吏部、礼部、兵部是不能不听话的”。
杨凌知道他跟那位旧上司一向不合,这番提醒虽是好意,也不乏想借自已地手整治马文升的意思,不过马文升大权在握、德高望重,现在朝政刚刚稳下来,这样牵一发而动全局的重要岗位还动不得。
礼部王华奉行中庸之道,行事中规中矩的。跟自已一向还和睦,加上他的儿子因为得罪了刘瑾现在还关在牢里,过些日子等刘瑾气消了自已开口把他要出来,有了这份人情更不会为难自已。
兵部刘大夏虽然不怎么瞧得起自已,不过那老头儿手下地武官们对自已倒还客气,加上自已兼着侍卫亲军统领的职务,兵部的事多少可以干预一些,目前还没有拿下兵部的必要。
杨凌想到这里。摇摇头道:“慢慢来,根基不稳呐,这种事急不得”。
他站起身来,笑道:“走吧,我陪你一起回城,要说动皇上先以一省之地试种,少不得我得去一趟宫里”。
坐在轿中,杨凌将轿帘儿掀了起来。望着已一片萧条的田野默默地想着自已的心事:刘瑾大权在握后,开始不知会自已,暗暗提拔起自已的心腹来了。
刘瑾识字不多,批阅奏折都有些困难,不过他现在重用他的倒女婿孙聪和一个叫张文冕地落第秀才。三个臭皮匠,批复地奏折倒也似模似样起来,此人在八虎中野心最大,现在虽是盟友。却不可不防。
今后一定要重视亲近张永、谷大用几人,自已不能常常随侍皇帝左右,只要这几个可以和刘瑾分庭抗礼的大太监和自已站在一边,刘瑾还是会乖乖听话地。
如今要想先以一省试种,恐怕这事儿还得着落在刘瑾身上,他不是刚刚提拔了一个叫曹元的右副都御史任陕西布政使么,那是刘瑾的故乡,刘瑾的乡土意识极重。自已只要晓以功利,再有他提拔的亲信在陕西主政,推行新耕势必事半功倍。
杨凌吁出口气,在寒冷地天气中化成一团白雾,路边已看不到多少绿色,柳树、槐树都挺着凋零的枝干,再望下去,收割后又翻过的沃土已经成了一片片土圪。
杨凌心中一热。如果在这七座皇庄中先试种一番呢?红薯生的快。这东西可以一年三季种植,五六月份就可以大量收成。到时有堆成山的食粮,让朝中文武百官都亲眼见到,这种事实岂不比舌灿莲花更有说服力?
可是皇庄土地也各有地主,宫里只是越过朝廷自行征收粮赋罢了,我能说服那些地主改种高产作物么?杨凌细细盘算一番,周围这七座皇庄分属六个大地主所有,李举人家控制着近千亩土地,这位仁兄几乎可以不必考虑了,另外六位地主也都各有背景,说服起来难,用强硬手段更是不智,该如何是好呢?
杨凌一路想着一路进了京城。到了宫门,杨凌和焦芳下了轿,递上牙牌进宫,焦芳告辞返回文渊阁批阅奏折,杨凌来到乾清宫见里边空空荡荡,只有两个当值小太监拢着袖子蜷在椅子上打盹儿。
杨凌一问,原来正德皇帝新学了一出戏,兴冲冲跑到后宫,邀齐太皇太后、太后和各位娘娘、公主,亲自登台唱戏去了。
杨凌听地哭笑不得,他在乾清宫闲坐片刻,想想正德一时不会回来,便起身直奔司礼监。这里把门儿的小太监随着刘瑾去过几次杨府,一见杨凌来了,忙笑嘻嘻地施了个礼,高声向内叫道:“杨凌杨大人到!”
杨凌笑道:“喊得响也没银子赏你,以后我来不必通报了”。
杨凌步入房内,迎面贴墙就是方方正正的红木桌子官帽椅,左右是掩了厚帘子的通房,杨凌向右一拐,掀开门帘儿进去,只见房中点着四枝一盏地红烛,照得透亮。
炕上一个饰纹紫檀木的炕桌儿,堆着几摞文牍,刘瑾正满面笑容地从炕上出溜下来趿着鞋子,一见他进来,不禁呵呵笑道:“杨大人,你来的正好,咱家正准备明儿去看你呢”。
杨凌笑道:“我原没指望公公在这儿,听说皇上正在后宫里粉墨登台唱大戏呢,还是反串的女角,公公不在一旁侍候着么?”
刘瑾想起正德小皇帝掐着嗓子装女人的荒唐样子也不禁失笑,他下了地请杨凌坐了,向外边喊道:“没眼力件的小兔崽子,快点上茶来”。
扭头他又对杨凌笑道:“今时不比往日呀,咱家也想时时陪在皇上身边,可这要整理的奏折处理不完呐,那些官儿们写出来的奏折也和唱大戏差不多,慢吞吞地,你不看完最后一句都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能把人活活急死,现在马永成正陪着皇上呢”。
杨凌知道那些奏折他看不懂多少,常常是把它们带回家去,让自已礼聘的那个秀才解释给自已听,然后再把李东阳、焦芳、杨廷和他们的建议提出来,和侄女婿三个人边喝茶边讨论,最后再挑个认为合适的勾挑确认。
这些都是谷大用来看他时当成笑话讲的,杨凌自然不会说破。
两个人谈笑几句,杨凌见房中只有两人,正宜说出劝说他在家乡试种甘薯,便道:“我有一事与公公商议”。
想不到刘瑾恰也说到:“咱家有件事要与大人商议”。
两人话一出口,同时一呆,然后放声大笑,杨凌摆了摆手,笑道:“我这一件事,说起来却麻烦,公公有什么事,先说来听听”。
刘瑾一探身子,从桌上拈起一份厚厚的奏折,说道:“如今咱家掌着内廷,于朝政也不能不有所贡献,咱家看大人提出解禁通商以利国利民,受了些启发,于是熬了几夜,想出一些革除蔽政的见解想呈给皇上”。
杨凌一呆,瞧了瞧刘瑾严肃而兴奋的神情又不好笑出来,他干咳两声问道:“公公是想提出哪方面地建议呢?”
刘瑾兴冲冲地道:“咱家想了三个晚上,涉及吏、户、兵、工、刑五部,在律法、廉政、
治吏、户藉、土地、钱粮等方面共提出见解四十六条”。
他谦虚地笑了笑道:“其实.......还有一些建议,只是还没有想出相应地办法,所以这次就不提了”。
杨凌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瞪大了双眼看着这位改革先锋,连句话都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