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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阑这才注意到，模糊的光线下，差不多位置，木榻上还有一些深深浅浅的印子，看上去像是被尖利的东西划的，缝隙里还有点发亮的东西，仔细看是金粉。</span>
<span>太史阑明白这是什么印子了。</span>
<span>是宫中妇人常戴的甲套，前端尖利，宛如匕首，很多甲套饰以宝石金粉，不过一般这些东西不会掉，除非……剧烈运动。</span>
<span>尊贵的宫眷们，有什么机会剧烈运动？还运动到这床榻边缘？</span>
<span>景泰蓝的声音，有点空洞地传来。</span>
<span>“那天晚上我去看父皇，晚饭吃多了，父皇怕我肚子胀着，出门吹风生病，就让我在里间榻上睡觉，让人把门掩上。我睡到一半，忽然被声音惊醒，就赤脚爬下床去看……”</span>
<span>宫室灰尘拂去，黯沉退却，时光瞬间倒流，仿佛还是华光熠熠承御殿，久病的皇帝，在榻上歪着，面前坐着他宠爱的贵妃，贵妃在给他喂药，喂完了两人喁喁低语，没有注意到殿后一角探出的小脑袋。</span>
<span>“……你说的未尝没有道理……难为君瑞是你的孩子，你却毫无私心……”他欣慰地握住她的手。</span>
<span>孩子听见自己的名字，更加努力地向前凑了凑。</span>
<span>“臣妾未敢为一己之私，忘却国家大义……”年</span><span>轻的贵妃在轻轻拭泪，“臣妾自己……一开始也转不过弯来，只是一直在读前朝史书，看到先明圣太后亲子愚而养子贤，她力排众议，毅然立了养子，当时那句‘社稷之重，有甚于一人荣华矣’，臣妾久久不能忘……”</span>
<span>“你顾虑得很是。”皇帝缓缓道，“君瑞资质瞧来是平庸了些，体力也弱于常人，而且性子骄纵……朕也很有些担心……”</span>
<span>贵妃低头啜泣，有意无意抚了下自己的肚子。</span>
<span>“好在你腹中还有一个……”</span>
<span>贵妃脸上飞过一抹红云。</span>
<span>“既然如此。”皇帝似终于下了决心，道，“朕还是留个提醒吧……来人，召晋国公……”</span>
<span>“陛下。”贵妃按住了他的手，温柔地道，“此事实在不宜太多人知晓。”</span>
<span>皇帝略一沉思，点头，“你说得也是，朕自己来。”说完披衣起身，贵妃亲自伺候笔墨，皇帝写几行，停一停，又叹口气。</span>
<span>孩子在角落里，瞪大眼睛，并不知道此刻对话事关自己命运，只是看着母妃灯火里微带焦灼却又维持温柔的脸容，没来由地有些不安。</span>
<span>他向后缩了缩，忽然碰到一个人的身体，他险些惊叫，那人一把捂住他的嘴，他回头，就看见一双带着不安之色的细长眼睛。</span>
<span>“嘘。”她在他耳边道。</span>
<span>他眨眨眼，认出这女子穿的是低等宫眷服饰，可能是哪个被传来侍寝的低等嫔御。</span>
<span>殿内，皇帝已经写完，长叹了一口气，犹</span><span>豫了一下，拍了拍床头。</span>
<span>床头弹出一个暗格，里头有玉玺和皇帝随身行玺。贵妃的眼睛亮了一下，立即掩饰地低头。</span>
<span>皇帝盖上玺印，吹了吹墨迹，贵妃伸手来接，皇帝却顺手将旨意往暗格里一塞，道：“这东西给你全无好处，先放在这里，朕还要想想……”他又在叹息，道：“就算将来要用到这旨意，但望你也多想想，多给君瑞一点机会。”</span>
<span>“是。”贵妃有些失望地看着皇帝将旨意收起。</span>
<span>皇帝正待关上暗门，忽然身子一僵，回身狐疑地道：“你以前从来不读史书，你说你讨厌史……今天的话是有人教你的！”</span>
<span>贵妃身子一震。</span>
<span>“还有。”皇帝苍白的脸上目光灼灼，“你怎么进来的？我今天说了不让人来，密卫呢？你带了高手——”</span>
<span>贵妃忽然快速地向后退去。</span>
<span>与此同时皇帝身子一仰，噗地喷出一口黑血，“你……药中有……”</span>
<span>榻上皇帝五官扭曲，狰狞如鬼，孩子惊得浑身一颤，张嘴要叫，身边女子再次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span>
<span>覆盖在嘴上的手冰凉柔软，也在不断颤抖，两人相拥着，在黑暗的殿角抖成一团。</span>
<span>皇帝已经倒了下去，侧身卧在枕头上，嘴角的黑血汩汩地流，浸润了枕头和被褥，无声流入床头缝隙，贵妃呆怔在那里，似乎也被惊住，眼看皇帝支起手臂，艰难地要将那旨意揉烂，又试图狠狠去关暗门抽屉，也不</span><span>知道动弹。</span>
<span>忽然承尘下降落两条人影，一男一女，男子青巾蒙面，一身朴素如晴空的蓝衣，女子则穿着女官服饰，看见榻上情形，男子身子微微一顿，女子却毫不犹豫扑过去，压住了皇帝的手。</span>
<span>“娘娘！”她在榻上压住挣扎的皇帝，对贵妃低喝，“当断不断，反受其害！”</span>
<span>贵妃一怔，神情如被醍醐灌顶，也扑了上去，一把扯开皇帝的手，夺过那旨意塞在怀里，手再收回的时候，已经落在了皇帝的脖子上。</span>
<span>“你……”皇帝只发出一阵濒死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