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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当真,待诏便请高峻给大家念一念以助酒兴。

    高峻又饮下一杯,像模像样地两手举着羊皮信,念道,“西州高都督,一别满载,苏伐十分挂念,已备下美酒六个满葫芦,独角羊三只,三角羊两只,天山蝌蚪蛇六尾,均属美味,敬待高都督与九夫人到来,我们不醉不快。”

    众人坐在那里,眨着眼睛琢磨独角羊是何物,天山蝌蚪蛇又是何物。

    而丽蓝看他念的一本正经,也歪头去看,但见上面弯弯扭扭的,五六行字一个字也不认识。

    野利按捺不住好奇,先是奇怪苏伐大王怎会如此恭敬地请他的对头——西州大都督饮酒,二是信中所说的那些东西他一个不知。

    这次他看清了,上边根本不是高峻所念的那些,不知是写给谁的,满篇的脏话,但大意是,“两个废物,还不快滚过龟兹城来!”

    野利不觉一愣,细思高峻所念,竟然与信中之意完全相反。

    上面那些骂人的话,在高峻的口中变成了苏伐极为恭敬之辞,而这位高大都督也把他自己和九夫人丽蓝比作了废物!这让他几乎忍不住要掩嘴而笑。

    刚刚想到掩饰,高峻却“啪”地一声将羊皮信往桌子上一拍,说道,“我哪里认得!但这上边两个一对儿、画着六个环子,想来是苏伐怕我不懂酒是用葫芦装的,特意画出来。”

    众人伏过来看,原来所谓的“天山蝌蚪蛇”,就是在弯弯曲曲的一团笔划上面、再单单地点着一只蝌蚪。众人这才知他开玩笑,纷纷举杯再喝。

    众人喝到将至半夜,意犹未尽。但阿史那社尔和郭待诏都起身说走,两人各有一城防务,不能彻夜不归。

    丽蓝客气地挽留大嫂柳氏,柳氏道,“我得走,看看高峻邋遢到什么样子了,袍子得换、胡子得刮,我也不耽误你了。”

    众人起身,丽蓝也扶着高峻起来,但羊皮信就被高峻搁在桌子上不拿。

    野利已看出这位九夫人投鼠忌器,不大可能当众揭开自己的底细,便大着胆子侍立在有西州高官、主要将领在座的席边,以为能偷听到一些重要的消息。

    但听到最后,也不过如此,这些人喝到近半夜除了开些玩笑、吹些牛,竟然什么有用的军国大事也没说。

    而此时,九夫人丽蓝已吩咐伙计,给醉意朦胧的高大人开单间,野利起身要进去,但丽蓝瞥了一眼高峻丢在桌上的羊皮信,对野利道,“你,去收拾桌子!”

    野利的身份是伙计,老板娘发话他只好留下,心说一会儿九夫人扶着大都督进去,不知她敢不敢下手,能不能得手。

    丞相那利走时,给野利留了一只鸽子,让他在丽蓝得手后,放出鸽子给龟兹城报信、再找机会干掉丽蓝,务必不让此事与龟兹城牵上半点干系。

    收拾完桌子上的残席,再有两三个伙计把柜台搬进来恢复原样,东挪西挪的比量了好半天,野利挂记着单间里的动静,也与他们帮忙,拖延时候。

    丽蓝这是第二次单独侍候着高峻泡池子,上一次是在旧村温汤,她给高峻剪了一只脚上的趾甲,惹了多大的麻烦,高峻酒醉中像暴风一样的发泄和冲撞,而柳玉如到现在也没回来。

    这一次,父母在沙丫城,丽容在长安,而她在侯圩村有个重要的抉择。

    高峻入池,在里面笑着对她道,“你不来一起泡泡?”听得出他很清醒,酒比上次喝得少多了,语气中有着十分自然的味道。

    丽蓝道,“哦,我、我想起还有东西没拿进来。”

    她匆匆地出去,到外单里打开一只小小的木柜子,里面整齐地叠放着白手巾,银亮的剔刀,剪刀,小锉,精致的木制皂角盒子。

    她穿着衬裙、匆匆由里面拿了手巾进去放在池台上。高峻坐在池中正对她的位置,目光有些贪婪。丽蓝逃跑似地再出去,把皂角盒拿进来放在池台上。然后站在池台边,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高峻仔细地看着她的脸,一乐,“丽蓝,还有东西要拿么?”

    丽蓝摇摇头,高峻问,“不拿剔刀进来?”

    丽蓝略带哭腔地摇头道,“还是等樊莺回来再说吧!我怕我手抖。”

    高峻道,“樊莺也没少在我下巴上拉口子,不妨事。要不你就拿进来!”而丽蓝已跨入池子里,进去后抱着肩蹲在水中,感觉两条腿在不住地打颤。

    高峻在池中“哗啦”一声平移过来,在水中扶住她,“你父母在龟兹城,我们慢慢想办法。”

    这一句话便给了丽蓝力量,腿也不颤了,放心地往他身上一偎。高峻坏笑着扒去她衬裙,蘸了皂角粉,在她身上涂抹,一会儿又让丽蓝失了力气。

    丽蓝问,“我正为此事发愁,但野利在那里盯着,我又不便说,你是怎么一下子就知道的?你说有办法就一定有办法,先说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高峻退入水中,只露个头说:

    “你父母是田地城的本份住民,很少交往,也很少在大清早外出。我清晨从门前经过,便见门上有锁,已经有些奇怪,然后在门外的地下发现了龟兹羊皮信。你们没有亲戚,更没有龟兹城的亲戚,那么这信一定不是送给他们、而是别人丢在那里的。”

    “这样便出现一个问题,你父母不致于在早晨锁门后看不到地上的信,很可能两位老人家是连夜走的。有什么理由、让他们匆匆地、连夜出门?去哪里?”

    “我门边拾到羊皮信时,信上没有一点土渍,那么,明明看到门上有锁,丢信人跑到门前去做什么?难道丢信人也是夜里来过这里?”

    “而两位老人心中大概只有丽容和丽蓝,丽容在长安,身边姐妹众多,她有什么事也该我先知道,他们实则是在担心在沙丫城的你呀!”

    高峻躲到水里慢慢道来,丽蓝听得身临其境,听到此处禁不住轻声道,“哦,我的娘!”

    高峻说,“我一到侯圩村,没有看到两位老人家在你这里,那么他们到底去了哪里?联想到龟兹羊皮信,如果他们出了远门,那多半是在龟兹了。”

    “我再看到了一位不守规矩的伙计!一位不大正常的九夫人,这个判断也就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出入了。他不端酒饭、不上菜,却一直贼眉鼠眼站在后边听我们说话,这不正常。你有我派来的分队长,却任由他站在那里,这也不正常。”

    “于是我便拿那块羊皮信试他,明明他看懂了,却极力掩饰着不吱声儿,这也不正常。还有你在酒桌上的神色也不正常。你方才出出进进的也不正常。”

    丽蓝吃惊地问,“哪里不正常了?”

    “按理说我胡子老长,郭大嫂临走也提醒过你,你出去两次总该把剔刀拿进来。我提醒你你也否认,难道这正常吗?”丽蓝身子僵硬,满脸通红。

    “哦——峻,你还想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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