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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官的规矩——好地方有人眼红,因而闲言和竟争也多,要去先去劣地,下一步是好是坏先看看本事。

    而接下来陛下要谈的,只算是酒桌上的额外探讨、以此拉近君臣的距离。

    想至此,吴王心下一松,思路亦随着开阔起来,“陛下,是襄州。”

    皇帝有些惊讶,但又点了点头,“为何?”

    吴王道,“襄州处于南阳的十字路口,紧扼南北、东西贯通之门户,四方官道皆汇于此处,绕又绕不过去。从襄州向南无险可守直抵荆州,若此地一失,荆州便不稳了。”

    皇帝道,“守的住襄州,则荆州也守的住。荆州守的住,则江宁守的住。若襄州失,则长安与荆州阻绝,京师退路只剩下武凉一途,但失去了同经济繁华之地的联系。”

    皇帝感慨道,“看来父皇用人真是精道啊,王叔李元景自从出藩便在荆州坐镇,他持重老成文武俱佳,在上一辈的亲王中,没有谁比他更令人放心。”

    吴王顺着皇帝的话,再想想鄂州,那里是李道宗的地盘,地处华夏腹地,更是扼住了汉江的出口,同时兼顾了江汛。

    相比扬州的地位,鄂州可以说一点都不弱。

    西晋时杜预伐吴、南朝时萧衍攻齐,都是从襄阳起兵抢占江陵,先坐拥米粮之地,然后才顺流向东,兵锋直指江宁。

    但李恪认为,再往下谈便离题过远了。

    金徽皇帝即便要起用他,也不会派他去坐镇襄州。因为那里太重要了。

    李恪认为皇帝宁可将薛礼或长孙润派到襄阳去,也不会让他去的。

    他悲哀地想,也许这便是亲王与嫡系的区分。

    从襄阳往南是荆州,往东南过桐柏山可直趋安州,蒋王李恽坐镇,从那里可直控汉江口,从而威胁到鄂州。

    要知道,行军布阵最重粮草,在崇山峻岭中有这么一条水势宏大、且多半流程都很平稳的汉江,对于输送军粮意味着什么。

    从襄阳往北是南阳,过伏牛山可去许昌,当年关羽在襄樊水淹七军之后,吓的曹操在许昌都打算着迁都了。

    关羽打了襄阳,便“威震华夏”,这可真不是瞎说。

    正如金徽皇帝所说,以先皇用人那样精道的人,在襄州却安放了李恪同母的兄弟——六皇子李愔——这个先皇骂之为“禽兽不如”的东西。

    这可不是先皇多么重视李愔,而是李愔这个扶不上台面的家伙,只要敢有异心,一眨眼便可被拿下。

    比较起来,若换别的人过去,或是重文或是重武,能如李元景、李道宗那样令人放心的却是再也不好找了。

    吴王李恪就想了这么多,捎带着再思考一下,万一接下来皇帝问到他岳州或江州的事情,他要如何回答。

    皇帝饮净了杯中酒,说道,“汉江……朕初任西州别驾时,便带着柳玉如、樊莺漂过一次,从襄阳至鄂州,只须昼夜啊!”

    皇帝同皇后、淑妃的这一段经历,吴王好像也听说过,当年他们三人便是从鄂州奔赴的剑南,去那里平乱。

    那么襄州之重,在深谙军旅精髓的皇帝心里,一定比谁都清楚了。

    此时,皇帝忽然直截了当的问道,“王兄想去何州任职呢?”

    吴王不假思索,回道,“微臣知道扬州繁华,但父皇早年曾对微臣说过,家国事殊,亲王须出作藩屏。我们可不是去享受繁华的,要为国分忧!微臣想,陛下若能使微臣去岳州、或江州治理洪汛,微臣定然不负圣望。”

    这次,皇帝好像对李恪的回答有些不以为然,又满饮了一盏来掩饰。

    吴王紧着陪了一下子满饮,听皇帝道,“都说吴王极善弓马,朕岂能大材小用,让你去水里泡着?”

    李恪又是一阵子感动,贞观皇帝不会不知自己的骑射,但一直让他闲着。

    而从金徽皇帝的话中,李恪好像听出来了,岳州或江州并非他的去向。

    那难道会是扬州?自李泰之后,扬州可一直未封出去。

    吴王道,“呃呃……只要陛下所差,恪敢不从命。”

    皇帝异常平静地说道,“朕的意思,正月里,王兄可多加事奉母妃杨太妃。但上元节过后,你给朕去襄州出任都督,且杨太妃也要随王兄之藩。”

    金徽皇帝说的平静无波,但在吴王听起来,却字字如雷,震得他将手中的金杯都掉落了!

    在皇帝面前,这是大为失礼的举动。

    但吴王已经顾不得了,立刻伏身于地,以头触地作响,再抬起头来时,额上已经见了血迹,他哽噎道,“多谢陛下信得过!但微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连忙起身相扶,惊诧地问道,“王兄,你这是何意?”

    李恪道,“只因襄阳事关过重,微臣在感念陛下倚重之时,深恐才力不济,怕有负陛下之厚望。”

    皇帝哼道,“王兄你这话可不实诚了!”

    李恪一惊,不由自主再看向皇帝,发现他并无气恼之意,这才放了心。

    但心中最隐秘的想法让皇帝说中,他脸上马上现出一层尴尬之色。

    李恪不觉再想到了母亲的叮嘱,“陛下若问什么,你便如实答复,千万莫在陛下面前耍心机。”

    而他刚刚确实、说的和想的不一致了!

    皇帝问道,“王兄你方才其实是在想:襄州这样的重地,一定不符合王兄在朕心幕中的地位,是不是?”

    吴王这次更是吓得伏身于地,回禀道,“微臣罪过!”

    皇帝道,“此处只有你我兄弟,但王兄你这是什么意思?片刻间已两次俯伏!还不快快请起。朕在众兄弟间没有亲疏,只有量材而用!另外朕再告诉王兄,襄州再紧要,朕亦可等闲取之!!”

    这可不是说说算了,皇帝说的是实情。

    吴王所论的、襄州的军事之要,在皇帝这里只算上了点道儿,但并不全面。可以说是皮毛,皇帝只是不去纠正而已。

    但他最后这半句话的用意却极为明显——襄州再重,朕也没什么担心。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吴王好似在山尖、山谷间升坠了几个来回,再坐下时,后背上都湿透了。

    这么重要的地方,这样重要的委任,皇帝只在酒桌上问了自己几个问题,便定下来了。

    而方才他一句应对不慎,仿佛像是辜负了皇帝的信任、以及兄弟的感情。吴王为此尴尬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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