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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怀疑蒋守川开始, 杜云就带人在铜水峰上挖了两天两夜, 直到地动山摇, 腐尸钻出山峰,他惊悚了小半日, 然后飞快调整情绪, 坐镇御林军,指挥官兵保护百姓,清理腐尸, 清点死了的人和活着的人。

    直到收到图柏从地底下带回的消息开始封山抓人时, 杜云已经三天两夜没歇着了。

    杜云云不是一个很能吃苦的人,甚至平日里被图柏和衙门里的人惯出了娇生惯养的臭毛病, 他虽然大多数都很矫情,但也有一小部分时间格外的稳重可靠耐劳。

    比如现在, 杜云好不容易安顿完不愿意离开山脚非要等官兵把凶手捉拿归案的老弱病残, 把冯凭让给自己的营帐又让给百姓,自己缩在一处滚落的巨石的背风处,心里咒骂着某个在客栈里睡的安稳的小畜生,准备眯一会儿,等搜山抓人的冯凭带回消息。

    他忙碌了一整天,没顾得上吃几口饭,饿的难受的时候灌了一肚子凉水,现在一动弹, 肚子里就晃荡, 憋得难受。

    杜云只好又爬起来。

    “去哪?”离他不远的解羽闲睁开眼, 他受托付保护他,所以寸步不离。

    杜云捂着肚子,看了眼暗沉沉的夜色和山脚依稀点着烛火的帐篷,听着从帐篷里传来压抑的哭泣声,“撒尿。”

    锦衣华服的解阁主被他这句粗话给糙住了,哦了声,在身后跟着他。

    杜云扭过来,从疲倦长满胡渣的脸上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跟着我想去参观参观吗?”

    解羽闲拿眼睛上下瞥他,最后停留在杜云小腹以下,打开折扇挡住胸前,饶有兴致说,“如果你给看的话。”

    杜云发现跟他们时间久了的人都能把脸说不要就不要了,当初的解阁主多看他一眼都觉得烦,多纯情啊,这会儿都有兴致参观他嘘嘘了。

    但杜云觉得自己还没猥琐到这种地步,很矜持的捂住他的大宝贝儿,“看什么看,你嫁给我,我就给你看。”

    说着笨拙的绕过几块大石头,躲到一旁的荒草里撒尿去了。

    解羽闲摇了两下扇子,竟想跟过去,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感觉自己发神经了,男人尿尿有什么好看的。

    杜云一边放水,一边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铜水县该怎么办,听到身后传来树枝被踩动的声音,还以为是解羽闲要来偷看,他拎着裤腰带转过头说,“被我发现——”

    一具高大黑影迎面扑来,出手将杜云闷头打昏了。

    解羽闲背对着石头站着等人,忽然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他心里下意识觉得不对,快步冲过去,却只看到地上残留的一枚黏粘的血脚印,以及掉落在枯木杂草之间杜云还没来得及系上的腰带。

    原本满山抓捕季同的官兵换成了满山寻找杜大人,一夜过后,除了几枚黏糊糊的血脚印外,没有任何发现。

    解羽闲的眉梢一夜之间出现一道深深的沟壑,眼底泛着杀意凌然的青黑。

    图柏蹲在乱石杂草中,用手指摸了一下枯叶子上的血。

    那血又粘又黏,泛黑,和正常人的血不一样,残留在地上半天也不见干。

    “那贼人真的复活了元良将?”冯统领立着大刀,不可思议的问,迄今为止,除了图柏千梵和丢了的杜云以外,还没人有幸见到宗元良的面目。

    图柏捡起几片叶子擦了擦手上的血,“不能叫复活,顶多是具任人操控的腐尸,血呼啦的,能叫人吗。”

    他说着就要起身,刚一动,不知扯到了哪里,表情僵了下。一直盯着他看的千梵立刻出手扶住他,毫不掩饰的搂住了图柏的腰,手罩在袖子里给他揉捏起来。

    图柏又好气又好笑的用胳膊肘捅开他,抬起眼看众人时笑意就全部收敛起来了,“季同抓杜云很有可能是要威胁我出来。”

    解羽闲眉头紧拧,“很有可能?”

    图柏神情严肃的看着所有人,“对,还有一个可能是,他还需要鲜活的祭品去再复活一个人。”

    “谁?”解羽闲问。

    图柏将目光转向山脚下住在帐篷里不肯离开的百姓,一个还看不懂悲伤欲绝是什么的小姑娘正蹲在她哭得眼都快瞎的奶奶身旁玩石头,一脸天真无邪。

    图柏说,“舍妹。”

    杜云醒来的时候先听见水声,然后感觉屁股一凉,被冻了个激灵,睁开眼就看见一人正倚在一旁,借着一点微光看清楚那人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后,立刻给吓得魂飞魄散,险些就要屁滚尿流。

    然而他惊恐尖叫了好一会儿,那具人形怪物只是微微转了下头,用更加恐怖的头颅和眼珠漠然看着他,什么都没做。

    杜云的裤子松垮垮掉在膝盖上,光着屁股坐了好一会儿,直到心口那点惊悚恐惧被身旁的水声冲刷淡了点,他才恍恍惚惚提上了裤子,转头看了眼四周。

    这是一个被水冲出来的山洞,很深,里面冒着幽幽寒气,阳光一下子照不进来,只将洞口的一道急湍映的雪白发亮。

    那具人形怪物就坐在洞口离阳光照不进来的地方半寸处,杜云勉强让自己清醒了一点,看见它其实盘腿坐着,血肉凄惨的后背挺的笔直,一条胳膊横在胸前,好像撑着什么。

    杜云咽了咽口水,将脖子伸长了一点,发现它撑着的竟然是一柄锈迹斑斑的青铜巨剑。

    它身上的血像是流不尽,顺着青铜巨剑相碰触的地方流下来,黑红的血水如同古奥神秘的纹络爬满锈迹斑斑的剑身,最后汇集到剑尖上,缓缓流淌成一条红色的小蛇,扭曲着血淋淋的身子钻进了洞口前的急湍里,但却不溶于水,丝丝缕缕飘走了。

    杜云的目光一下子深远复杂起来,从它的背影上似乎看出来了些刚毅坚硬怆然悲壮的味道。

    那是历经一百七十多年埋在泥土任由风吹雨落的骸骨,带着沧海桑田漫长岁月浸泡的寒冷和孤独,如今被骤然唤醒,成为了天地不认生死不容的存在。

    杜云的手颤抖起来,他鬼使神差的想,宗元良真的活过来了吗,它不是行尸走肉,而是有意识的‘人’吗,如果有人能够复活死了的人的话,那是不是说……

    一声细小的咳嗽从身后黑幽幽的洞里传了出来,杜云猛地转身,这才发现那里竟然还有一个人,而他刚刚的注意力被血尸吸引,完全没有注意到。

    他大着胆子往里头哆嗦走了几步,心想会咳嗽的应该不是怪物吧,然后就看到了异族公主美艳至极的脸庞。

    他的目光在般娑脸上只是停留片刻,就转到了她胸前包扎的绷带上,觉得那布料颇为熟悉,想起来是谁后,咳了两声,扯起笑容彬彬有礼行了个礼节,嘴上却道,“终于找到你了,不用打仗了,老子的命也保住了,你这闺女长得还真漂亮,啧。”

    般娑扬起纤细的脖子,殷红的薄唇勾起魅惑艳丽的笑容,她朝他伸出纤纤手指,想将这人诱惑过来,刚将手抚上杜云的裤脚,兜头就被一件外衣罩住身子。

    他们都知晓这个女人的身份,故而把她跟寻常柔弱的女子比不起来,杜云假装自己特别诚惶诚恐和激动,嘴上却仗着是异族人听不懂他的话,一点把门都没有。

    “这里面这么冷,没把你丫的冻死也是命大,果然是个妖女。”他把外衫在般娑身上打了个结,效仿图柏,也弄出个蝴蝶结的模样,然后半蹲下来连比带划,说,“我背你,我们逃出去吧。”

    般娑低头看着一层裹着一层的蝴蝶结,忽然从被族人仇恨憎恶的国度里体会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她是命定巫女,生而被人利用,她没有自己的名字,只有一个周而往复的命格,被命为般娑的人生来要效忠族群,接受祭拜,族人从不欢喜忧虑她的生死,因为当她死去后,还会有一位般娑带着过去每一个般娑的记忆生下来,所以不会从未有人会关心她伤口会不会疼痛,担心她会不会死去。

    她在大荆遇见了三个男人,第一个如她的族人敬畏她利用她,第二个为她包扎伤口照顾她,第三个怂成一包却要救她出去。

    她莫名觉得有些好笑,于是收起艳丽的表情,露出个会心简单的笑容,用别扭生涩的汉话说,“好。”

    乍一听见这个字,杜云没意识到什么意思,后来回味过来后,震惊的指着她,“你能听懂我的话?”

    般娑点下头。

    杜云纠结的看着她,“果然是妖女……呸,公主果然聪慧大方,学识过人,连汉话都能听得懂,呵呵….”

    杜云试图挽回一点点面子,显然收效甚微,只好转过身要将般娑背起来,却不想他刚转头,就见宗元良正站在他身后,用剥了皮似的五指将他拎了起来,粗鲁的摔在石壁上。

    杜云不比图柏,被摔的险些昏死过去,下巴磕在石块上,嘴里喷出一口血沫。

    季同从宗元良身后走出来,抓住杜云的头发逼他仰起头,将一块什么东西塞进了杜云喉咙,卸了他的下巴,逼他咽了进去。

    那东西硌着喉咙混着血沫被杜云呛进了肺里,顿时整个胸腔都疼了起来。

    季同嘶声说,“杜大人,记着你吃的什么东西,你放心,我不动你,我只要他,等他找过来,我就放了你。”

    杜云胃里像是有一只猫在惊慌失措四处抓挠翻搅,胃液不停上涌,他恶心的要吐,下巴却不管用,嘴里的血沫倒流进胃里,杜云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就要昏死过去。

    不过即便如此,杜云趴在地上疼的要死要活的时候还记得要含糊不清的问一句,“他……是谁……”

    季同低头用石头磨着一片极薄的柳叶似的刀片,刀刃的寒光闪进他眼里,“图柏。”

    杜云安心的闭上眼放任自己昏死,心想,很好,死兔子,你欠我的了,你最好永远都别出现。

    听闻杜云被抓,宗云添和那伽也从客栈里出来了,那伽派侍卫协助御林军上山找人,还从县城里抓了几条狼狗闻气味。

    但铜水峰上还有残留的腐尸,现在天还不热,但气味也绝不好闻,狗鼻子也不好使。

    师爷将铜水县的旁一侧凹进去的谷地划成了墓地,用来埋那些无辜受死的村民。

    “他既然想要逼你出来,就不会走到太远的地方。”师爷站在谷地边缘往下看,那里面已经有几具尸首了,不算是没人认领,而是家里人都死光了。

    杜云还没失踪的时候让人在谷地旁的一棵老槐树上栓了条链子,链子的另一头锁着失魂落魄的蒋守川。

    他是说,“让这窝囊玩意儿看看自己害死了多少人,不就是被贬了,受了点委屈吗,十年的书白读了,害的整个铜水县的百姓都跟他陪葬。”

    谷地里的尸体仰面朝天,眼眶白惨惨的,蒋守川总觉得他们在看着自己,每一具都盯着他,用腐烂发脓的脸质问他为什么要骗他们。

    他被吓的神志不清,缩在老槐树边上发抖。

    图柏和千梵找到这里,想从他嘴里问几句季同可能会在的地方,那人就如疯了一样,先是不停的尖叫,而后反反复复念着季同的名字,牙齿厮磨,像是含了一口血,又咬碎了骨头沫子,呕心沥血的把那个名字连皮带骨囫囵吞进肚子里。

    图柏摇了摇头,站起来,正要踩着山谷边上一条小溪流跨到其他地方去看看,忽然又蹲了下来。

    小溪不大,水却流的很急,将水底的石头冲成大大小小鹅卵的模样,他伸手去碰水,被千梵抓住了手腕。

    “水凉。”

    图柏其实有点发热,应该是初次承欢,身子没习惯。不过不太碍事,杜云丢了他着急,躺不住,就跟着出来找人了。

    图柏拍拍他的手腕,“没事。”不过却没再去撩水,只是指着一块石头说,“这是血丝吗?”

    清澈见底的鹅卵石上挂着一缕缕极细的血丝,像是血水又像是几根红棉线,如果不是最近奇诡的事太多,图柏根本不会注意到。

    “宗元良的血流在地上几天几夜都不会干,那他的血能融进水里吗?”

    他和千梵对望一眼,不再多说什么,立刻顺着水流的方向追去。

    小溪穿过一片低矮的灌木丛,绕着坍塌的落石转了半个铜水峰,再往上有几个幅度不大的跌落形成了一片小瀑布,他们追着的小溪就是从这片小瀑布里分流出去的。

    图柏先一步跃上瀑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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