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澈昨日并未宣判。顾嘉彦今日也明里暗里探问过为何不宣判,但桓澈一直未曾给出明确的答案。她到底还是不死心,想再试上一试。

    桓澈垂眸道:“顾同甫那案子问题不大,只是有些仪程还要走。”

    顾云容闻言一喜,正要道谢,就见桓澈盯着她的脸说自明日起他们兄妹就不必再随他出来了。

    她面上的笑瞬间僵住。

    果然往后都没有机会见到桓澈了。顾同甫的事尚未了结,万一再出个幺蛾子,他们要使劲也没有门路。

    顾云容的神色变化尽数收入桓澈眼中。他看得出这姑娘一直有意讨好他,但若说这讨好完全出于对自己父亲案子的关心倒也似乎不像。

    他能从顾云容的眼中看出真真切切的情愫,那种偏向于他的情愫。

    譬如他去谢家的稻田里演武时,顾云容对着讹钱的佃户时,眼中满是鄙薄之色。他虽是亲王,但他的举动在外人看来就是毁田,可顾云容似全无异议,那眼神里的理解与支持是根本做不得假的。

    再譬如他让她随驾本身就是一件略显怪异的事,顾嘉彦也表现出了对他的警惕,大约私底下没少敲打顾云容,可顾云容却似乎从未将他的目的往坏处揣度,面对他时或许有时言不由衷,但并无戒备。

    兼且方才听说往后都不必随他出来了就垮了脸……

    这姑娘是否喜欢他?

    桓澈心里冒出这样一个猜测,而且竟然对此并不反感,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的目光在顾云容纤白的脖颈上停留片时,压下那股挠她痒痒的冲动,回身下桥:“顾同甫过些日子就会得释,寇虎往后也不会再来滋扰。就此别过,你可与你兄长回去了。”

    顾云容立在原地,沐浴着晚风。

    确实是就此别过,往后他们就分道扬镳了。

    她望着渐行渐远的少年背影,前世今生诸般场景浮现眼前。

    这个人或许从来不属于她。他就如苍穹上的日月,高插霄汉,遥不可及。她偶尔会想,前世他回京后看到她死了,是否也如往常一样波澜不惊,等她入土,一切是否都会恢复如常,就好像她这个人从未出现过。

    那么,她的到来算什么呢。

    顾云容突然情绪喷涌,眼泪决堤,狠狠踢了一脚桥栏。

    若有一日,桓澈转回头来对她爱慕求娶,她一定要让他感受一下他曾加诸她身上的那些落寞失意!

    不过,好像也只能想想了。

    反正也死心了。

    顾云容气性稍平,才发觉方才踹桥栏踹得脚趾生疼。她俯身揉了揉,再抬头时,便对上了顾嘉彦那看鬼一样的眼神。

    待要上车的桓澈鬼使神差地回头往桥上看了一眼,正望见顾云容蹲在顾嘉彦面前,疑似低头抹泪。

    桓澈的目光在顾云容身上定了好半晌。其实他也不知自己方才为何会向顾云容问起偷觑他的事,这不太像他会做的事。他明知道顾云容方才回答她偷觑之事时是在跟他打马虎眼,但也未打断她。

    他这两日一直在想,自己缘何会梦见和一个谋面不多的姑娘云雨。

    拏云瞧见自家殿下神色,也露出了看鬼一样的眼神。

    走就走了,还回头看人家姑娘。看就看了,还盯着不放,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莫非是动了凡心?

    不过依着殿下这性子,动了凡心也抹不开面子追过去,大抵会换个法子。

    又五日,宋文选打探到消息,顾同甫跟于思贤的案子已经审结,衡王殿下判两案均为冤案,亲力平反昭雪。但因两件案子牵扯重大,两日后才基本将仪程走完。

    目下只要殿下把相关文书批示妥当,便可将人犯释放。

    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却传出消息,殿下病了。

    “你二人且去那边候着,”衙役指了指一侧的廊庑,“切记肃静,不可喧哗。”

    徐氏忙问:“敢问里面的大人唤小女入内所为何事?”

    那衙役皱眉道:“问那许多作甚,随我去便是。”

    顾淑郁回头望了一眼门卫森严的签押房,实在摸不着头脑,暗暗为妹妹捻一把汗。

    妹妹素性机灵,希望能随机应变。

    顾云容在正式入内之前,还被一个嬷嬷搜了一回身。那嬷嬷神情肃穆,言行一板一眼。

    这般郑而重之,对于自己即将见到何人,顾云容心里倒是越发有了数。

    于是在听嬷嬷告诉她说签押房里坐着的贵人是衡王殿下时,她并不意外。只是对于桓澈传她来此的目的,她着实捉摸不透。

    她步入槅扇时,借着转身的空当,飞快扫视一圈,发现内中只有三人,桓澈端坐上首,左右立着握雾与拏云。

    桓澈此时方十六,眉眼尚青涩,但这无损于他身上那近乎天成的凛冽威压,更无损于那惊人眼目的无上仪采。

    青衿之年,风神世载。

    她前世在桓澈面前几未行过跪拜大礼,素常都是行叉手福礼的,因而眼下她出于习惯,屈身就要道万福,但临了又突然想起自己如今只是个平头百姓,面对亲王是当跪下行大礼的。

    虽则顾云容动作极快,但还是被桓澈看出她临时换了行礼姿势。

    福礼原本就是女子的常用礼,这姑娘瞧着年纪不大,怯场行错礼不足为怪,但她应变极快,行礼时又仪态端方,神情不见慌乱,行动举止与她的出身和年龄似乎不符,这倒有些出人意表。

    他多睃了她一眼。

    顾云容保持着以首顿地的姿势,一丝不动。桓澈未发话,她不能起身。

    她能感受到他在打量她,虽然那打量极快。

    因着前世经历,礼仪规矩于她而言几成习惯,跪拜大礼她也能做得十分标准。但她而今不能照着宫里那一套来,否则桓澈见了不知要作何想。所以她适才只是力求端正。

    因着紧张,即便跪的时候并不长,顾云容也觉格外煎熬。因此等桓澈道了“平身”,她起身时,面上情态便与来时殊异。

    双颊潮红,眼波潋滟,白腻如脂的玉肌上浮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竟有几分绮艳意味。

    因未至及笄之年,美人眉眼之间蕴着些许稚气,但明丽娇冶之态已显现无疑。

    一旁的拏云看得直抽气。

    殿下莫不是故意的吧?

    桓澈翻阅着手里的关文案卷,淡漠道:“拏云问她。”

    桓澈的嗓音冽冽清润,悦耳非常,令人闻之如见霁月光风。顾云容再度听见他这把嗓音,不免恍惚,心中喟叹不已。

    拏云整肃了神色,转向顾云容:“姑娘来说说,殿下来京那日,你为何会领着几个家下人躲在岸边樱花林里远观?”

    顾云容一愣,原是为着这事?那他为何要等过了一个月再传问?

    她不能说出实情,只答说头先听闻朝廷会派一个钦差来查案,便想在钦差大人抵达时前去鸣冤。

    拏云道:“照你这般说,你父亲是被构陷了么?”

    顾云容忙道:“正是!万望殿下明察,还家父一个公道!”说话间又诚心诚意朝桓澈一礼。

    晕色愈艳,眸如含水。

    桓澈倏而道:“你可有凭证?”

    顾云容一僵,旋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通倭大罪是钱塘知县强加于家父身上的,为的不过是给自己脱罪!知县万良兴许已捏造了一干证据,以坐实家父罪名。事出突然,民女实难拿出凭据来证家父清白。”

    “孤今日才开始审阅卷宗,对顾同甫一案始末所知不多,你先将来龙去脉讲上一讲也无妨。只切记,不可道一句虚言。”

    顾云容额头青筋直跳。

    才……才开始审阅卷宗?那之前的一个月做什么去了?真看景去了?父亲的案子是跟于思贤的案子绑在一起的,而于思贤之事关乎抗倭,倭寇不知何时就会卷土重来,查案应当迫在眉睫才是。

    她有时真想撬开桓澈的脑壳看看里面装的什么。

    顾云容沉了沉气,将自己所知道的有关嘉兴、平望大战的前后一五一十地道给桓澈。

    桓澈听她讲罢,沉吟一回,道:“你父亲也参与了那场抗倭大战?”

    顾云容点头:“是,家父是万良身边书办,当时随万良去的。”

    “你阖家是世代居于杭州府么?”

    “是。”

    “你还有个兄长,是个正在进学的士子,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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