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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     那个大男孩跪在地上,深深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淮生?!

    他的亲姐姐,为了救他,隐瞒了骨髓匹配的真相,不捐骨髓,期盼着、坐等着他心爱的女孩去死,把他心爱女孩的肾放进了他的身体里。

    他被动地接受了这一切,甚至无处怨恨,无处发泄。

    徐俏的父亲搂着妻子走了,而那个陌生又有点儿熟悉的男孩身影,缓缓起身,往电梯间那边去了。

    电梯?

    甄意一愣,松开言格:“我去看看!”

    跑去就见红色的数字一路往上。甄意心里已有不好的预感,眼见另一辆电梯下不来,等不及了,飞快冲去楼梯间。

    一路咬牙忍着腿痛跑上楼顶,就见淮生的白衬衫被狂风吹得像一只风筝,背影很消瘦,正一步步往边缘走。

    “淮生!”甄意惊住,狂奔而去,“别跳!”

    可他好似没有听见她的声音,站上栏杆,往灰暗的天空走去,风更大了,他像要起飞的风筝。

    “淮生!”甄意尖叫着扑过去抓他,可那一瞬间,他已经前倾着,倒了下去……

    甄意抓住他手臂的那一刻,被巨大的重力和惯性拖着往栏杆外飞出去。

    她的心猛地一沉:完了!

    悬空……失重……天旋地转!

    她惊得心都要从嗓子里蹦出来,可她并没有坠落,而是狠狠摔去了外栏杆上,以一种极其危险的姿势倒挂着。

    言格趴在栏杆边,死死搂着她的腰。

    他是跟着她一路跑上来的,身体里的内伤已经开始加剧,此刻用尽全力拉着两个人,不到几秒钟,脸色就惨白如纸。

    而甄意倒挂在栏杆上,世界彻底上下颠倒,她惊得直冒冷汗,吓得要死,手臂痛得要撕裂开,却不肯松手。

    “淮生!抓住我,淮生!”她努力喊他,可不知为何,淮生像是昏迷过去了,没有一丝动静,仿佛她抓着的是一具尸体。

    手太痛……抓不住了……

    她不敢看着淮生就这样滑下去死掉,风吹着横幅在她耳边鼓鼓地振动,她立刻拿横幅缠住淮生的手臂。

    “救命啊!”她厉声尖叫。

    楼底下散庭的人群里,有人扬起头。一下子,更多的人仰头看,有人开始往楼顶冲。

    可。

    “言格!我抓不住了。他们怎么还不来?”她惊慌了,带了哭腔喊,“怎么办?我抓不住了!”

    可言格离淮生太远,他根本无法帮忙,只能稳住甄意。

    手中的人一点一点往下滑,甄意尖叫:“言格,怎么办?抓不住了!”

    而下一秒,言格捂住了她的眼睛……

    她的世界忽然黑了,只有呼啸的风声。

    手上抓着的重量,不知是时光,还是生命,最后一点点,从指缝流逝,抓不住了……

    手一空,再去捞,便是徒劳。

    横幅断了一边,上边缠着的人沿着墙壁唰唰地滑下去,滑到一楼,猛地一扯,另一端也断了,人摔了下去。

    “甄意。”言格把她捞上来。

    她目光有些呆,惶然而惊恐。

    他扶住她,宽慰:“别担心,他应该没事。但,可能会摔到腿。那条横幅缓冲了。”

    “是吗?”甄意爬到栏杆边看,淮生躺在地上,并没有血迹,旁边有人在找救护车,有人在紧急救助。

    狂风呼啸,她听见自己的心砰砰直跳。终于,这次没有跳楼死人。

    可,人群里起了骚乱。

    被戴上警车的淮如尖叫着,要冲去看淮生,可警察把她扭上了车,她一直在踢打,在哭喊。

    甄意不禁有点儿心里不舒服。退回来一看,言格脸色煞白,白得有些吓人了。

    甄意一惊:“不会是又伤到了吧?”她立刻扶着言格下去,开车离开。

    出法院时,意外与警车错过,刚好撞上淮如坐在玻璃那边,盯着她,眼神阴暗而仇恨……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却打着方向盘,转弯离开了。

    甄意提着一袋子山竹,猫着身子,蹑手蹑脚地拧开病房的门。

    言格睡眠很浅的,她才不要吵醒他。

    推开一条门缝,探头进去,却见他不在床上,而是躺在窗边的长沙发里晒太阳,看平板。

    他一身病号服,侧对着她,耳朵里挂着白色的耳机线,没有声音。

    可她刚好看得见他手中的视频,是网路上那天她庭审的重播画面。

    他戴着耳机看视频的样子真是认真执着,躺在阳光下,美好得像天使。

    而天使正一瞬不眨看着平板上她的精彩表现。

    嗷……

    唔,那天他都在场,居然趁她不在的时候,重看她的录像?!

    哟,心里的感觉怎么像心花怒放,得瑟得想跳扭摆舞,又像大热天喝冰水一样痛快?

    甄意忍了忍,没忍住,唇角扬起大大的笑容,却是无声静谧的。

    怕他会羞,又小心翼翼地缩回去。

    她退回走廊,差点儿笑死,一会儿捂着嘴,笑得腰杆儿乱扭;一会儿仰天哈哈大笑,张着口却不发出声音,笑得快直不起腰。

    路过的护士狐疑地看她,她这才收敛了,轻叩病房门,一下,两下。

    里边很安静,隔了两秒,言格清淡的声音传来:“请进。”

    推门进去,他还是躺在窗边的沙发里,捧着平板。很是从容淡定的样子。

    见了是她,把耳机摘下来,安静地瞧着。

    甄意装不知,把袋子放在茶几上,问:“看什么呢?”

    瞟一眼平板,哟,手可真快啊,内容全换了。

    言格没有丝毫异样,道:“哦,看淮如谋杀许莫受审的视频。”

    他拔掉平板上的耳机,就听法官在念叨:“……承认死者已无生命迹象……需被终身监禁……”

    两个终身监禁,够她把牢底坐穿了。

    甄意拉了一个软凳坐下:

    “有没有说淮如为什么要杀许莫?她和许莫的关系查清了没?”

    “没有消息。”言格简短地说。

    心里却想,他应该去看看淮如。

    “还是你上次说的吗?”甄意嘀咕,“淮如非法制药卖给许莫?两人因为药物还是金钱闹了矛盾,就窝里斗了。这么说,许莫的病情全是淮如的药物害的吗?”

    她一手关掉平板,心里有点儿难过,许莫,其实也很可怜啊。

    但不管怎样,她的生活还是要继续,这些事情也该告一段落,抛到脑后了。

    最近,所有的媒体都在宣扬她是个奇迹,还冠上了什么“职业偶像”“人生赢家”的头衔。她已经不敢开机,连出门都要全副武装。

    说实话,这些虚名,她还真一点儿都不在乎。

    又不能陪她过一辈子,而能陪她过一辈子的……

    她转眸看他,不经意笑了,从袋子里拿山竹剥了起来。

    剥掉厚厚的壳,手变成红紫色,捧着小小的白色果肉递到他嘴边:“喏。”

    他垂眸看着她手里的果肉,睫毛眨啊眨,有点儿不自然,又看看她,最终还是张口,嘴唇轻轻一抿,含了进去。

    饱满多汁,酸酸甜甜的。

    甄意塞了一瓣到自己嘴里,笑问:“言格,想吃钻石水果吗?”

    冰冻水果……初吻……深吻……

    他把山竹咽下去,不动声色地调整呼吸,一瞬间觉得有点儿热。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笑,看到他已经不好意思把眼神挪过来了,她才低下头继续剥山竹。可想起他趁她不在,偷偷看她的视频,笑意再也忍不住,脸上的笑容一寸寸放大。

    他察觉到她在笑,目光挪过来,见她简直是花枝乱颤了,纳闷:“你闻到笑气了?”

    “没。”甄意摆摆手,一个劲儿地笑,“没事儿,就是刚才看到了一个特闷骚的男人。”

    言格极轻地拧了眉,他并不理解“闷骚”的意思,但这种词汇肯定不是他。

    他只听到了“男人”,哪个男人能让她笑得这样开怀?

    胸口有点儿郁结,他闭了闭眼。

    为什么那个男人也跑来医院了?

    想了想,清淡地说:“甄意,我觉得,你刚才说的那种男人,不好。”

    “诶?”甄意好奇,“为什么不好啊?我挺喜欢的。”说着,把剥好的山竹递到他嘴边。

    他不吃,别过头去。

    她也不劝,过一会儿,他又回头看她。她边吃边笑,像吃了什么不对劲的药,或者被人点了笑穴。

    “……”

    言格被她的笑容弄得不自在,且他躺着,她坐着,近距离看着他,有种她瞬时会从天空上吻下来的感觉。

    他更加不自然,动了一下,想别过头去,却又不太想。

    她眼眸纯净,凝视他几秒,问:“要坐起来吗?躺久了不舒服吧?”

    “嗯。”他试图起身。

    甄意赶紧擦干净手,去扶,顺势坐在沙发上。

    他坐起来,头一歪,便靠在了她肩头。

    甄意瞬间静止,仿佛他是靠进了她心里。

    阳光走过地毯,照在她光露的脚趾头上,暖暖的。

    她轻轻揪着手指,一动不动,身体好像僵掉了……

    唔,不知是因为在病痛中,还是因为言栩的沉睡,他这些天好像格外柔弱。

    她小心翼翼地扭头看他一眼,他阖着眼帘,睫毛又黑又长,鼻梁高高的,呼吸有些沉,却还均匀。

    不是说躺累了么,怎么才坐起来就靠在我肩膀上又睡了,我又不是枕头。甄意腹诽,又囧囧地望着天。

    心里纳闷,嘴上却没说。

    想起司瑰偶尔靠在她肩上,才靠上去就跳起来踹她一脚:“甄意啊,你长点儿肉吧!硌死我了。”

    她挺好心的,小声嘀咕:“舒适度很差吧……”

    “很好。”他闭着眼睛,声音仍然虚弱,轻轻飘进她耳朵里。

    好心的房主对租客建议:“你可以靠在我腿上,腿上肉比较多,像天鹅绒枕头,你现在用的是荞麦枕。”

    “荞麦枕对身体好。”他说。

    说完却身子一斜,枕去她腿上。

    太突然了!

    好痒!

    甄意差点儿没忍住一个激灵。

    “昂~我有痒痒肉!等一下。”她拖起他的头,一手赶紧在腿上搓搓又揉揉,“呼,这下好了。”

    她不知道她的手指深入他的发间,也叫他头皮发麻,心弦轻颤。

    她的腿的确很舒服,柔软,弹弹的,像果冻,他又想睡了。喝下许莫的药后,他花了很长的时间自我催眠,现在总算好了。

    只是,似乎用力过度,心灵和思绪都有种静得起不来了的无力感。

    他脑袋有点儿沉,安枕在她腿上。心里也安静下去。

    她觉得这个动作太亲昵,不禁心里欢喜。想让他舒适,所以乖乖坐着不动,手指却不听话,忍不住缠着他的短发在指尖绕来绕去。

    他睫毛轻轻颤一下,却没睁眼,她不安份拨弄他头发的感觉,其实很舒适惬意。

    “甄意。”他低低唤她。

    “嗯?”她一僵,手指不动了。却还不甘心,指尖又戳了戳。

    “不是说这个。”他嗓音略沉,“对不起。”

    “诶?”她倒是讶住,“怎么了?”

    “言栩车祸那天的事,对不起。”他靠在她腿上,睁开眼睛,眼眸清黑而深邃。

    这些天,脑子里总不由自主回想起她凄惨而惊恐的哭声:“言格,你别这样,求求你别这样。我会害怕。你这样我会害怕!”

    一想起,心就疼,怎么心理暗示都没用,都解救不了。

    对他来说,世上只有这种疼痛,用催眠治不了。

    可偏偏,他的痛,只有这一种。

    甄意愣了愣:“没事啊,说什么对不起。我都不介意的。而且,幸好你没听我的,因为你的坚持,言栩获救了啊。”

    话这么说,心里却温暖得骨头都快化了。

    其实,他多在意她。

    想着,她又有些难受:“言格,你别太难过了。虽然不能说言栩一定会什么时候醒来,但,他至少还活着啊。”

    他若有似乎地“嗯”一声,阖上眼睛:“我知道。”

    探视间里,很安静。

    淮如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虚空。

    良久,门开了。

    她一动没动。

    又过了一会儿,来人走过来,做到了她对面的椅子上,目光凉淡,毫无感情,看着她。

    淮如看着那张漂亮的脸,心里有些恨,更多的却是不甘。他们的人生,分明起点一样,却为何天差地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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