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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梧阙上次晚上来将军府的时候就说过有空要多来几次, 但却从没想过会以这种翻墙的方式偷偷摸摸进来。
封老正在气头上,她若是光明正大的递帖子铁定见不到封禹, 更有可能进不去府门。
半夜翻墙见情郎,这事蒋梧阙第一次做。帮助自家殿下翻墙进别人院子,这事十五之前也没干过。
主仆两人做贼似的摸清离祠堂最近的那面墙后, 十五蹲下, 蒋梧阙借着她的肩膀爬上去。
蒋梧阙晚上饮了酒,十五怕她酒劲上来跳进院子里闹出动静,没敢让她用轻功。
等两人进了将军府之后, 十五走在前面, 蒋梧阙跟在她后头。
将军府守卫并不森严,许是封老从没想过会有人敢翻墙进自己的府邸, 毕竟连深州本地的飞贼从将军府周围路过都会特意绕开。
蒋梧阙松了一口气, 这要是偷偷进来被封老抓个现行, 自己就彻底不用做个正人君子了。
祠堂并不难找, 如今深夜中, 唯一亮着灯的那间屋子可能就是。
十五藏在阴影处左右张望放风,蒋梧阙轻手轻脚的推开门。
封禹为人警惕, 听见外面有动静的时候猛的睁开眼睛, 锐利的目光扫向背后的门, 冷声质问, “谁?”
蒋梧阙忙迈过门槛进来, 抬手朝他比了个“嘘”的动作, 反手将门关上。
封禹愣怔的看着靠近的蒋梧阙, 眨巴眼睛捏了把盘坐着的腿,以为是自己睡迷糊了在做梦。
“殿下怎么过来了?”封禹觉得有些不对劲,后知后觉的缓缓睁大眼睛,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用脚指头想想他娘也不会在三更半夜把蒋梧阙放进来。
蒋梧阙先是恭恭敬敬的朝面前的诸多牌位行了一礼,这才笑着扯过蒲团坐在封禹身旁,小声说道:“来看你。”
这三个字就让封禹心里一软,手指害羞似得蜷缩起来。
蒋梧阙从怀里将带来的油纸包掏出来,迎着封禹好奇的目光,在他面前一层层将油纸打开,露出里面温热的糕点。
封禹觉得蒋梧阙怕是误会了什么,小声跟她解释道:“我娘没有不许我吃饭。”
这若是换做旁的男子,心上人担心自己跪祠堂挨饿,大半夜翻墙进来送糕点,哪怕自己不饿也不会这么耿直的说出来。
蒋梧阙扬眉笑着看他,也不说话,看的封禹自己意识到刚才话说的不对,后知后觉的红了脸。
封禹凑过去捏糕点的时候,又闻到蒋梧阙身上的酒味,抬起眼皮看她,糕点捏在手里也不吃,试探性的问道:“殿下又喝酒了?”
蒋梧阙从封禹的这句话里品出不赞同的味道,忙说:“李骄明后天回去,今天请我喝酒,我就少抿了两口,没敢多喝。”
封老就爱喝酒,可她这个习惯是在封禹父亲去世后才养出来的,每次看见她自己一个人喝酒,封禹就觉得胸口像是堵了一团浊气,心疼又难受。
封禹不能管着自己母亲,但不知道能不能管的着面前这个女人。
蒋梧阙见封禹垂眸不语,怕他生气,忙凑到他面前,对着他轻轻哈气,“你闻闻,酒味不重。”
她突然的逼近惹得封禹下意识的往后仰了下身子,清冷的脸庞被她呼出来的酒气熏红。
蒋梧阙手摸到封禹没拿着糕点的那只手,轻轻握在手心里,拇指摩挲他手背,软声认错,“你别生气,下回少喝点。”
女人应酬哪有不喝酒的。封禹还没想出理由不动声色的劝她少喝,就被她身上的酒气包围,随后听见自己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
……美色误事。
封禹沉默的吃糕点,不去看身旁眉开眼笑的蒋梧阙。
糕点味道清甜,封禹就多吃了两块,到底是不饿,没吃完的就包好放到了一旁。
蒋梧阙今夜过来也没事,就想和封禹说说话,“封老是不是不愿意我娶你?”
封禹眼神闪烁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听着蒋梧阙又笑着宽慰起他来,“你娘也是怕你嫁给我受委屈。”
封禹听她主动提起这话,就轻声追问了一句,“那你会吗?”
蒋梧阙眼睛在封禹身上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遍,笑的意味深长,“那就要看是什么样的委屈了。”
……封禹顿时有些后悔刚才多嘴问了她一句。
蒋梧阙在祠堂陪封禹坐了快两个时辰,封禹话少,多数都是她问他答。十五过来轻轻敲门的时候,封禹刚有些困意,蒋梧阙不怀好意的想抬手揽过他的肩头,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小睡一会儿。
手还没搭上去,十五就敲门了,封禹瞬间清醒。
蒋梧阙不高兴的起身开门,还没等十五说话,就听见了远处传来一声响过一声的号角声。
外敌入侵,号角吹起。
封禹瞬间从地上站起来,大步走到门口。
北疆新做的甲胄怕是这两日已经送到了。蒋梧阙眉头微皱,不由怀疑起自己和耶律棋合作这事是不是一开始就错了。
如果北疆没甲胄,大蒋没粮草,两军是否就不会在这临近年关之际开战?深州百姓是否能不用提心吊胆的过个好年?
还没等蒋梧阙想个是否结果出来,封禹就抓住她的手腕。
蒋梧阙愣怔的回神,垂眸茫然的看着他,封禹微微皱眉,轻声说道:“你快回去吧。”
边疆战事突起,母亲定然会派人来寻他,蒋梧阙必须快点离开。
十五也是催促的看向蒋梧阙,小声说道:“殿下,咱们先回去。”
蒋梧阙反握住封禹的手,看着他的脸想说的话太多,最后吐出口的却只有一句简单的叮嘱,“你要小心。”
十五和蒋梧阙前脚刚离开,后脚老管家就带着小侍们到了,“小主子,元帅已经先一步回军营。您的铠甲银枪都在这儿,马已经让人从马厩牵出来了,元帅让您尽快回营。”
战事面前,儿女情长之事都要往后放。
封禹没有任何犹豫的换上铠甲,跨马离开。他来到军营时,秦楚和诸位将军也前后脚过来,众人集聚帅帐内,对着长桌上的沙盘推演战况。
北疆突然发起偷袭,来势汹汹,实在不好应付。
蒋梧阙在京中生活多年,这是第一次这么近的感受到战争,也是头一回身临其境的意识到战事的残酷。
深州全城封锁,李骄和阿嵘暂时都无法离开。李骄愁眉苦脸,后悔没早走两天,生怕自己交代在了这儿没法回去陪夫郎孩子过年,阿嵘则是相反,斗志昂扬的提着刀去了军营,说要杀尽北疆贼。
好不容易晴了几日的天又开始阴沉起来,寒风呼啸暴雪随后而至,天气如此恶劣,战事却未停歇。
听着屋后竹子快被风吹折的声音,蒋梧阙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她已经有快十来天没看见封禹了,说不想那是不可能的,两人才刚确认了心意就这么分离,倒是有些像新婚的小两口正处于蜜里调油的时候,妻主却被抓去充军了。
到了她和封禹这里,整个颠倒过来,变成夫郎上阵杀敌,自己这个妻主终日等在家里成了一块望夫石。
第二日早上十五起来的时候,蒋梧阙已经披着大氅站在了廊下。十五想要出去的脚步一顿,返回来问道:“殿下今个怎么起的这么早?”
蒋梧阙没抱手炉,两只手微凉,不由凑到嘴边哈了口热气,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望着天边说起别的,“我这手藏在大氅里都觉得冷,你说封禹的手还要拿枪握缰绳,是不是更冷?”
十五抬头仔细观察了蒋梧阙一眼,见她说这话时眉宇间藏着实打实的心疼,顿时了然,殿下这是心疼起尚未过门的夫郎了。
十五有心想说练武之人不畏酷暑严寒,封少将军虽说是个男儿身,可在边疆多年应该习惯了,可她怕这话说出口会惹得蒋梧阙斜眼睨她。
十五犹豫再三,决定顺着蒋梧阙的心意往下问道:“那您是想?”
蒋梧阙虽说是八皇女,可如今战事吃紧,一个纸上谈兵没带兵打过仗的殿下,还是老老实实的窝在后方不添乱较好。
毕竟现实不是话本,兵书上看的东西再多也抵不过在边疆和北疆实打实对战多年的封老有经验和主意。
蒋梧阙是想去军营,可是得找个冠冕堂皇的由头才行,她沉吟片刻,突然看向十五,“我记得你学过医术。”
十五后背发毛,谨慎的斟酌用词,“皮毛而已。”
十五是蒋梧阙的贴身侍卫,是众多暗卫中最为优秀的其中之一,武功自然不必多说,日常跟着蒋梧阙出门,必须懂些医术以备不时之需。
蒋梧阙勾唇扬眉,似乎有了主意,“这就够了。”
十五不知道蒋梧阙的主意是什么,但两人出发去军营前还去了趟深州城里的大药铺,从那里拿了几瓶冻疮膏和不少止痛止血的药。
路上风大难行,蒋梧阙来到军营的时候,脸和手背都吹的生疼,深觉自己怀里的冻疮膏没买错。
军营戒备森严,蒋梧阙和十五的马还没靠近,就有巡逻的骑兵过来询问是谁。
对于生脸孔的兵,嘴上跟她提八殿下还不如把令牌掏出来给她看更有用。
休战时的军营和备战时的军营是完全不同的两个地方,那种戒备警惕感让人情绪紧绷不敢有丝毫的懈怠随意。
帅帐中站在长桌前和几位将军推演沙盘的封老,抬头看见蒋梧阙过来,眉头顿时拧的死紧,语气格外的不赞同,“殿下怎么来了?”
蒋梧阙来的路上问过,封禹带兵出去探查消息还没回来,此时也就没在封老面前提他,只是面色严肃义正言辞的说道:“将士们守家卫国,我也不能蹲在深州不闻不问,心里挂念的慌,索性过来看看战况。”
几位将军也不敢说话,只是偷偷的撇嘴,心想八殿下莫不是来军中干扰军事的吧。
封老冷哼了一声,心道你是来看战况还是来看别的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军营条件艰苦不比深州,殿下还是回去的好,至于打仗用兵有诸位将士们在呢。”
蒋梧阙颇为赞同的点头,“有封帅和诸位在我自然放心,可如今战事激烈,我身为大蒋皇女自然想为将士们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这不,”蒋梧阙侧身,露出身后的十五,“我这侍卫略懂医术,虽说复杂的伤情没有把握,可简单的包扎还是会的。”
十五才算是明白过来,自家殿下为了见夫郎,这是要把她“卖”给军营当军医了。
蒋梧阙这招用的让封老无法拒绝,军医就那么两三位,会包扎帮忙的大夫也不多,军营里哪哪都不缺人,就军医处需要有人帮忙。
封老没好气的看了蒋梧阙一眼,封禹还袒护着说她没心机,实际上她却是处处算计的恰到好处。
封老粗声粗气的喊道:“来人,带八殿下和她那侍卫去乌军医那里。”
军医的帐篷格外大,可哪怕那么大的帐篷也没能容下来诸多受伤的将士。椅子和木床紧挨着,坐着或躺在上面的都是些重伤之人,其余受轻伤的都是靠着营帐边席地而坐。
蒋梧阙一眼扫过去,眉头微微皱起,掩在大氅内的拳头攥紧。这战事究竟何时能彻底结束。
营帐内除却几位年长的老军医外,里面竟还有一个男子。
他清瘦娇小的身影在人前穿来穿去,声音清脆的说道:“都忍着点忍着点,我马上就到。”
带着蒋梧阙过来的兵见她好奇,就介绍道:“这个小军医叫乌笑笑,别看他年龄不大,却是咱军中大半将士的救命恩人,医术比那几位年长的军医还高。”
“本来军中不许男子进来,一是为了保障他们安全,二是不会扰乱军心。但谁让咱少将军就是男儿身呢。”那小兵说道:“再说这乌笑笑也是少将军带回来的,他为了报恩才留在军中。”
“元帅也惜才,为了保障乌笑笑的安全让他住的无后顾之忧,还下了军令,军中谁敢欺辱男子,对人对手对脚,二话不说,军法处死。”
乌笑笑余光瞥见有人站在营帐门口,以为又是伤兵也没仔细打量,就随手指了个空地,“去那儿先坐着,我待会儿就来。”
那兵见乌笑笑拿蒋梧阙不当回事,怕殿下生气责罚,忙说道:“小军医,这是八殿下。”说完小兵又朝蒋梧阙拱手,“就送您到这儿了。”
小兵走后,乌笑笑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仰头看着蒋梧阙,“八殿下受伤也得先在那儿坐着,医者面前众生平等。”
乌小军医还挺有医者的骨气和原则,十四五岁的年龄说出口的话却像个老大夫。
蒋梧阙一笑,“我不是来包扎的,是给你送帮手的。”说着抬起下巴指向已经蹲下来帮人处理伤口的十五。
十五在刚进营帐后,就将买来的药包提进来,自觉的挽起袖子给伤者包扎。
乌笑笑歪着头看了一会儿,觉得十五是个懂医术的,这才没说什么。他随手指向自己的椅子,跟蒋梧阙说道:“那您去那儿坐着吧。”
蒋梧阙挑眉,“不是众生平等吗?我现在怎么又能坐下来了?”
乌笑笑眨巴眼睛,话说的相当直白,“我怕您走来走去的碍事。”
“……”
蒋梧阙从未学过医术,有心帮忙也不敢轻易下手,就坐在乌笑笑的椅子上翻看脚边搭在药箱上的医书。
这本医书似乎是人特意手写的,字迹潇洒张扬,满纸的狂草连笔,饶是蒋梧阙看起来也觉得有些吃力。
好在狂草旁边有人用秀娟的蝇头小楷做了注释,像是读完记下的心得。
蒋梧阙翻看几页才看明白,这书似乎是乌笑笑母亲写的,而那蝇头小楷是乌笑笑的笔迹。
因为她在其中一页看到乌笑笑用个大黑圈把一行中的几个连在一起的字画了出来,在旁边写道:我娘肯定又出去喝了假酒,这写的都是些什么玩意?
蒋梧阙忍俊不禁之余又想起别的,乌笑笑姓乌,这个姓可不怎么常见,而且又懂医术……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乌笑笑忙里偷闲瞥见蒋梧阙在看他的书,似乎还看的津津有味,不由凑过去,问道:“你能看得懂?”
蒋梧阙点头,谦虚的说道:“还行。”
乌笑笑狐疑的看着她,“没想到殿下懂得还挺多。”
蒋梧阙没接这话,笑着问起别的,“你娘也是大夫?你是随你娘姓乌吗?”
乌笑笑眼皮都没抬,“我随我爹姓。再说我娘就是个乡间的赤脚大夫,我这高超的医术全都是我自己悟出来的。”说着骄傲的挺直腰板。
难道是她想多了?
蒋梧阙笑了,同时似乎明白封禹为什么会带他回来的原因了,这孩子若是留在外面行医,怕是不好过。
同行相斥,更何况他还一点都不懂得什么叫做谦虚恭顺。
想起封禹,蒋梧阙又问他,“少将军当时为什么救你?”
说起这事乌笑笑嘴一扁,有些不高兴,“哪里是他救我,分明就是我看中了他自愿跟着来军营的,谁成想,他竟然也是个男的。”
长得那么好看,骑马那么潇洒帅气,怎么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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