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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者碰面不过少顷,言谈不过十数句,徐永辉没发现,他对李从璟的印象,与之前已是天差地别,心中对李从璟的防备,已是淡如清汤。
他与李从璟向城中而行,言谈甚为相合,不时发出朗朗笑声。至此时,他心中所想,已是与李从璟把酒言欢,他心中所念,已是今日结交此等助力,会给他带来多少好处了。
在他两人身后,王朴、林英等人,与滑州众将攀谈起来,气氛融洽。莫离骑在马背上四处打量,白袍随马身起伏,折扇轻摇,怡然自得。
进城门的刹那,王朴、林英相视一眼,嘴角含笑,眸里有彼此心照不宣的深意。
徐永辉没意识到,那位他本想打跑之人,此时却被他笑着亲自引进城中。
他已没有机会反悔。
在他最无防备之时,李从璟动手了
历代乱世,乱不过两代。一代是两晋之后五胡乱华,一代是唐亡之后五代十国。
两者都是大乱之世,有相似,亦有明显不同。
大乱之前,皆为大盛世。前者前有强汉,后者前有盛唐。
大乱之后,却大相径庭。前者后有隋唐,后者后只宋元。
宋元当然与隋唐不同。盛唐文治武功,冠绝天下,宋虽有文道,却再也称不上世之强国。元明,那就更不用说了。有句话失之绝对,却极为有理:崖山之后无中国。
天下因何而乱,赖何而安,又该如何兴盛?
答案很多。不是从不同角度看,便有不同答案,而是这本就是一个包容面极大的问题,自然无法一言回答。
论起五胡乱华与当世之乱的不同,李从璟与莫离、王朴曾有过一番讨论。
正是这番讨论,让李从璟隐约意识到,为何前者后有隋唐,而后者之后,再无大中国。因此他下定决心,哪怕代价大些,也要以大力度削藩,绝不姑息。
王朴言:“五胡乱华之际,胡酋尚受中国教育,尚知中国文化,尚想有一像样之朝廷,尚思自己为一像样之帝王。彼等尚能用一辈中国留在北方之故家大族,相与携手,倚为国之重臣。五胡所立之国,大多崇尚汉之文明,无不用汉之体制,以汉法御民理政,更迫切希望化自身为汉人。因此,差几可以说,五胡立国者虽为胡人,所立之国却为汉国。”
“而我朝之藩镇,其帅出身多为行伍小卒,本无教育,亦无抱负,既不知如何治理州县,亦不知如何为政,只是一味割据自雄。当此之时,有地位、有志气的读书人,无不离开故土,奔向京畿。彼等亦不知任用士子,只在百姓中挑选精壮训练成军,再从军队中挑选更精壮者为牙兵,更在牙兵中挑选尤为精壮者为养子。”
“藩镇大者十数州,小者一两州,因辖地小,故而节度使不以为需要政治人才,更不以为要有文化势力,遑论行文治、卫文明、立道德?”
“彼等非是不行文治、卫文明、立道德,而是在毁文治、灭文明、绝道德!”
“百姓失其道德,所以人心丧乱;官员不知汉法,所以倒行逆施;国家失其文明,所以不能久存;天下失其正道,所以自毁己身。”
“弃祖宗,毁宗庙,绝汉唐——自为之,当自食其果。”
“民失汉之精神,国失汉之文明,天下失汉之传统,试问数十年后,谁还知汉?中原汉人与蛮族夷狄,还如何区分?长此以往,非是国将不国,而是天下不复有中国!”
此言之于李从璟,无异于晨钟暮鼓!
藩镇之害,他不是不知,而是不知其烈至如此地步。
自中唐有藩镇,到唐亡后五代十国,岂止有百年,天下经历这样久的动乱,汉人焉能不自绝汉道!
李从璟想起赵匡胤,想起宋朝。
赵家为加强皇权,为一家皇位之长久,打压武人到为人不耻的地步。而宋朝引以为傲的文治,真有那样耀眼吗?因为几篇文章、几副器皿、几幅画,还是汴京繁华?
李从璟知之不深,也不甚明白。
但他知道,汉唐风采,此后都不复再有。
宋之重文,是对武人乱国矫枉过正的结果。
李从璟不想要天下再出现那副景象。
他要挽救一些什么。
天下已乱的够久了,有些东西已崩坏的快没影了,所以他很急。
所以他对徐永辉不能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