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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无宸看着封炎离去的背影和那发红的耳尖,温润的嘴角抿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端木绯一向耳聪目明,一不小心就注意到了,心中隐约浮现某个想法:封炎他该不会是要……
别多想。别多想。端木绯赶紧放空脑袋,没注意到温无宸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两眼。
温无宸抬手做了一个手势,他身后的随从就推动轮椅,往着下一张画案去了。
轮椅滚动的声音登时就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也把几道目送封炎的视线引了过去。
封炎出了惠兰苑的大门后,吹了声口哨,原本在巷子里玩耍的奔霄就自己叼着马绳跑了过来。
封炎利索地一跃而上,道了声“去五城兵马司”,奔霄就嘶鸣了一声,如离弦之箭般飞驰而出。
五城兵马司距离惠兰苑和国子监所在的鸣贤街不过是两三条街的距离,以奔霄的脚力,一盏茶功夫很久抵达了目的地。
封炎进去没一会儿,就带上数十个弟兄们浩浩荡荡地一路往东,去了五军都督府。
这五城兵马司的人在京城的街道上如此兴师动众地招摇过市,自然也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等一些路人百姓看到这帮子纨绔子弟冲到了五军都督府的大门口,都傻眼了。
大盛朝百余年的历史上,内阁是文相,五军都督府那堪称武相,手掌天下兵马大权,而且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一向是由卫国公兼任,又有谁敢找五军都督府的麻烦!
“封指挥使,你这是想要干什么?!”
不仅是路人傻眼,连守在五军都督府门口的守卫也傻眼了,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封炎在马上随意地拉了拉马绳,奔霄打了个激烈的响鼻,威风凛凛。
“本指挥使发现这附近有盗贼横行,特来搜查缉拿!”封炎冠冕堂皇说道,脸上似笑非笑的,他还装模作样地转头看向某个公子哥,“方才你们几个是看到那盗贼潜入了五军都督府是吧?”
“是啊是啊。”
“我和老厉、老樊几个亲眼看到的。”
“如今这些盗贼真是无法无天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擅闯五军都督府!”
“我们五城兵马司专管这些鸡鸣狗盗之辈,可不能让他给跑了!”
几个纨绔公子哥你一言我一语,一唱一搭,说得是煞有其事。
“给本指挥使搜!不能让那小贼给跑了!”
封炎翻身下马,带着人就朝里头横冲直撞进去,里头的其他守卫听到动静也闻讯而来,十几人堵在了门口。
有个班头模样的男子外强中干地喊道:“此乃军机重地,又岂是尔等可以擅闯的!”
“你说的这就不对了。”封炎一副你真是顽固不化的无奈状,“就是因为五军都督府是军机重地,才不可让一些来路不明的小贼有了可趁之机,谁知道那小贼会不会是南怀北燕派来的探子。这要是泄露了军机,谁担待得起啊。搜,赶紧给我搜!”
封炎再不跟对方废话,直接就里头去,那班头还想拦,可是跟在封炎身旁的一个公子哥儿已经出脚直接把人给踹了。
其他的公子哥儿们也没客气,这要论打架生事,谁能跟他们五城兵马司比啊!
随行的二十来人直接就把那些个守卫都给干倒了一地,摔得他们歪七扭八地撞成了一团,这些守卫根本就连封炎的衣袖都没沾到一星半点。
封炎一边往前走,一边笑眯眯地说道:“兄弟们,都给本指挥使好好搜,决不能让那小贼给逃了!”
“这里的每个人都要仔细地核实身份,一只苍蝇也不能让它飞出去了!”
“是,指挥使。”
那些公子哥笑嘻嘻地应着,一个个兴致勃勃。
他们事先都得了封炎的提点,手下全都没客气,之前邬兴东带着金吾卫是怎么在惠兰苑“搜查”的,他们就依样画葫芦,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该摔的摔,该踢的踢,该查的查,该搜的搜……
上至都督同知,下至打杂的小厮,全都被封炎带来的人提押到大堂,一个个地审问,一个个地核实身份。
大堂里挤得是满满当当,便是一开始有人质疑,也被这些公子哥打得不敢吭声了。
“来来来,都排好队,一个个来,别乱了!”
“会写字的,就自己把姓名、籍贯、履历等等的写明白了。”
“我们是来捉拿盗贼的,只要查明了身份,是不会为难大家的。”
“……”
这边,封炎等人还没搜查几人,耿安晧就急匆匆地闻讯而来,他稍微一走快,步履之间就露出几分瘸态,显得有些狼狈,以及气急败坏。
“封炎,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真是欺人太甚!”
耿安晧根本就懒得与封炎寒暄,一进厅,就对着坐在上首的封炎怒声斥道。
封炎姿态惬意地坐在了上首的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一手托着右侧脸颊,笑眯眯地说道:“耿世子,你这话就言重了。”
“我这也是奉旨办事,我们五城兵马司负责的就是‘京畿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及囚犯、火禁等事’,这些条文那可是写在大盛律例里的。”
封炎理直气壮地拿律例当挡箭牌挡了回去,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
耿安晧看着封炎只觉得厌烦极了,在一旁忍耐着,由着封炎折腾,心道:反正他也折腾不出什么花样来,且再忍他几天。
封炎和五城兵马司的巡卫们在五军都督府折腾了半个时辰,这才消停,走的时候,封炎还丢下一句:
“这贼人真是狡猾,还是让他给跑了,不过,没准他还会再来,明天我再来看看。”
封炎带着他的小弟们大摇大摆地走了。
时值正午,太阳金灿灿的,照得封炎身上的织金锦袍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耿安晧眯了眯眼,目光阴沉地看着封炎的背影,嘴里近乎无声地说了四个字:“一群纨绔!”
一旁的都督同知有些担心地上前了一步,对着耿安晧道:“世子爷,这要是……”明天他们还来捣乱那可怎么办?
“任他也折腾不出什么玩意!”耿安晧冷声道,声音阴恻恻的,“本世子就怕他不敢再来。”
耿安晧大步流星地离去了,只留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心里复杂极了。
什么时候竟也轮得到别人欺负到他们五军都督府的头上了。莫非真的是盛极必衰,风水轮流转?!
耿安晧也没心思再留在五军都督府,直接返回了卫国公府。
一回府,耿安晧就去给耿海请安,耿海正坐在窗边翻看《六韬》的第三卷《龙韬》,只是有些心不在焉,久久才翻动一页。
“参见世子爷。”
听到外头传来亲随的行礼声,耿海从兵书中抬起头来,一眼就看出儿子的神情有些不对,便问道:“怎么了,安晧?”耿海随手放下了手里的书册。
耿安晧给耿海行礼后,淡淡道:“没什么。只是封炎带着一群纨绔子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跑去五军都督府捣乱。”
耿安晧说着皱了皱眉,心中想着:难道是因为自己上次带人去公主府的事,封炎记恨在心,现在看国公府势弱,才伺机报复?
耿海已经见过了邬兴东,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大致说了女学的事,然后道:“安晧,这点小事你不必在意。现在这样,正和了我们的心意。”
这段时日,京城越乱越好,他们才能浑水摸鱼,他们暗地里的动作才不会发现,那么他们的胜算才会更大!封炎行事这般肆意鲁莽,倒是对他们更有利。
封炎年轻气盛,只要再稍加挑拨,接下来肯定还会持续找五军都督府的麻烦。五城兵马司又是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子弟,一旦闹起来,京城只会更乱。
这个时机正好!
耿海眯了眯眼,整个人就像是一张拉满的弓弦,随时就会放箭而出。
“哗哗……”
一阵风自窗外拂来,吹得庭院里枝叶摇曳,吹得方几上的那本《龙韬》一页页地翻起,发出细微的翻页声,彷如那扑火的飞蛾在灯罩上不住地拍翅。
耿海的目光落在了那本不住翻动的《龙韬》上,静了片刻后,才道:“安晧,为父今晚就出京,接下来,京中的事就靠你了。”他抬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一副家里就托付给他的样子。
随着这句话的响起,屋子里的空气一凝。
耿安晧俊朗的脸庞上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那双乌黑的眼眸变得更亮,透着一种急切的灼热。
他当然知道父亲此行是为了什么,心跳砰砰加快了两拍。
耿安晧饮了两口茶水,定了定神后,才道:“父亲,要不要把娘和仪哥儿送走……以防万一。”他的意思是为耿家保下一条血脉,万一他们事败的话。
“不用了。”耿海摇了摇头。
风停止了,被翻开的书册也停止翻动,摊开在其中的某一页。
耿海眼帘半垂,盯着那一页上的某一行字:“……兵出逾境,期不十日,不有亡国,必有破军杀将。”
十日。
是啊,一切的成败就在短短十日。
不是敌亡,便是己方被敌军彻底击溃,将死兵亡。
耿海的眼神愈发深邃了,接着道:“我要离开京城已经很招眼了,东厂跟个癞皮狗似的一直紧盯着我们国公府,要是再把你娘和仪哥儿送走,只怕是瞒不过东厂的耳目,要是岑隐借机跑去皇上那儿嚼舌根,只怕会露陷。”
耿安晧也明白了这个道理,他的表情在听到“岑隐”这两个字时,又阴冷了几分。若非岑隐,他们耿家又何至于被逼到这一步;若非岑隐,他和端木纭之间又怎么会艰难至此!
只是想想,耿安晧就觉得心痛难当,瞳孔中风起潮涌,翻动着极其强烈复杂的情绪。
他们耿家也好,他也好,都没有退路了。
不是皇帝死,就是他们亡。
耿安晧再抬眼时,眼神已经平静了不少,像是蒙上了一层冰似的,问道:“父亲,袁叔叔那边可是已经准备好了?”
耿海点了点头,“你袁叔叔已经在暗中整兵了……”说着,耿海站起身来,做了个手势,示意耿安晧跟他来。
耿海带着耿安晧进了书房的内室,内室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偌大的羊皮舆图,图纸上所绘地形繁复如蛛网般。
这是京畿一带的舆图,也是最详尽的一幅,恐怕连皇帝宫里的那一幅都没有他这幅更细。
耿海看着前方的这幅舆图,自信地勾了勾唇,抬手将食指点在了舆图上的某个位置上,“我也已经派孟大同把冀北的私兵调来京城了。”
“还有辽州卫、豫州卫也奉调而来,我会去安定县与两位总兵会和,商议大计。”
“届时,由我和你袁叔叔先带我们耿家的私兵和神枢营攻城,随后辽州卫、豫州卫的军队会分别从南北两边合力攻打京城……”
耿海一边说,一边手指在舆图上的各个位置点动着,成竹在胸,仿佛这一些他都已经考虑过了许许多多遍,深思熟虑。
耿安晧聚精会神地听着,眸子越来越亮,也越来越凌厉。
“父亲,你放心,我会留在京城策应的。”耿安晧沉声道,“届时我会与邬兴东带金吾卫里应外合,一切求快。”
他们的兵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他们想要成事,行事就必须快如疾风闪电,在皇帝反应过来以前,就破城逼宫,决不能给皇帝调兵的时间,否则只这五军营的二十万大军调集起来,他们恐怕就没什么胜算了。
这一点,无论是耿海,还是耿安晧都是心如明镜,所以他们这一次起事务必不能出一点差错,否则就是满盘皆输。
耿海反复地与儿子推敲起了计划中的种种变数,与攻城时的各种作战计划,事无巨细。
父子俩关在书房里足足一个多时辰,耿海才离开了卫国公府,带着三四个亲兵乔装悄悄出了京,策马一路朝西南方向疾驰而去。
耿海一行人快马加鞭,一路马不停蹄地赶了两个多时辰的路,才在太阳西下时来到了安定县外的一处山谷。
这处山谷不在京畿一带的舆图上,这里本是一处秘密的军器局,知道的人唯有历代皇帝,一直到崇明帝为止。
十六年前九月初九的那场宫变后,他瞒住皇帝把这里收归己有,还在这里养了私兵。
彼时,他这么做并不是为了谋反,而是为了以防万一,自古君王无情,人心易变,他又怎么能不提防一分,总要给他自己、给耿家留一条后路。
距离那场宫变已经十六年又七个月了,曾经,他还一度以为他此生也用不上这支私兵了,以为这会是他留给后辈的一点保障,没想到他与皇帝终究还是逃不过一句“狡兔死走狗烹”,他终究还是被逼用上了这条后路。
十六年的准备终究还是派上了用场。
“踏踏踏……”
凌乱的马蹄声重重地回荡在耿海的耳边,他的眸色幽深如那无底深渊,心底那名为野心的凶兽已经被放了出来。
这一次,他要永绝后患,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耿海“吁”地拉了拉马绳,在山谷外停下了马,疾驰了两个多时辰的马儿从鼻腔喷着粗气。
在山谷口放哨的士兵早在半盏茶前就看到了耿海,并去里头通禀了,因此几乎是马蹄声停下的同时,一个身穿深青色袍子、身量中等的中年男子就从里头走出,带着两个健壮的士兵箭步如飞地来到耿海的马前,步履间,士兵们身上的盔甲彼此碰撞着。
“参见国公爷。”中年男子的声音洪亮如钟,对着耿海抱拳行礼。
耿海抬了抬手示意对方免礼,沉声问道:“孟大同,你这边怎么样?”
“国公爷,末将已经整军,共有一千骑兵、两千步兵,个个都是精锐,只等国公爷差遣!”孟大同铿锵有力地禀道,短短的一句话,整个人释放着一种凌厉的锐气,已经跃跃欲试地想要奔赴战场,大杀四方。
“好,很好!”耿海朗声道,又拉了拉马绳,胯下的黑马踱了两下铁蹄。
“不过,国公爷……”孟大同迟疑了一瞬,眉心微蹙地说道,“袁统领还没到,他不会是……”反悔了吧?!
剩下的话在耿海阴沉的目光中被孟大同咽了回去,风一吹,他的话音就消失在空气中……
耿海皱了皱眉,眸色幽邃。
他担心他和袁惟刚一起出城太醒目,就令袁惟刚提前半日赶来安定县,又派了黄管事接应,照理说,人早该到了。
“……”耿海正要吩咐孟大同几句,就听后方传来了一阵若隐若现的马蹄声,似乎是朝这边而来,马蹄声渐渐地变得清晰起来。
很快,山谷中又有一个放哨的士兵快步走出,对着孟大同禀了一句后,孟大同就上前对着耿海又道:“国公爷,是袁统领来了。”
话语间,马蹄声渐近,不一会儿,四个骑士就出现在了山路的尽头,策马而来。
骑在最前方的两人耿海都认识,正是黄管事和袁惟刚,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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