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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赫沃基若有所思地放下了酒壶,开始考虑怎么和其他哥萨克沟通。“这个……”扎赫沃基不能不沉吟起来。
也许问题是,要不要和他们联系。跟踪者对整个行动负有绝对的主导权,扎赫沃基也还是可以继续领着这些人在山里转。问题是扎赫沃基并不觉得这样的行动本身可以给哥萨克们带来更多的安全。说到安全,扎赫沃基刚才面对戴宗骞的时候就觉得很不安全,他知道戴宗骞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即使戴宗骞完全屏住了身上的杀气,扎赫沃基也没有对抗他那把刀的把握。
妖冷的一柄刀。
“把你的刀给我看看?”扎赫沃基这个时候已经完全走神了。
戴宗骞毫不犹豫地把弯刀递给扎赫沃基,爽快得连扎赫沃基都有点吃惊。
弯刀很长,约有三尺二寸,是典型的游牧民族爱用的那种长刀,柔软的鲨鱼皮鞘已经磨得泛出灰绿的颜色,看起来很稳重。刀背厚七分,刀刃游动着龙行纹,幽蓝幽蓝的,甚至有点妩媚的感觉。这样一把刀捧在扎赫沃基的手里显得很夸张,可他捧着不愿意放。
“它叫‘大漠轻寒’》,。”戴宗骞说,“很好看吧?”他并没有沾沾自喜的意思,大漠轻寒不是名刀,但那只是因为使用它的人总是非常谨慎,就刀本身而言,一向保守的戴宗骞也毫不怀疑林逸青送给他的这把刀是西域最出色的刀之一。
扎赫沃基用粗长的手指轻轻在刀刃上游动,他努力抑制着,可还是忍不住发出了赞叹。
戴宗骞凝视着那刀。轻声问扎赫沃基:“拿着它感觉怎么样?”
“踏实。”扎赫沃基老实地说。“我觉得天下谁都不可怕。”
一柄安全的刀。握在扎赫沃基的手里,安全就是扎赫沃基的了。这只是因为他握着那柄刀吗?
扎赫沃基是个聪明人,他马上明白了戴宗骞的意思。他想了想,觉得这种安全不是错觉。
“这里有一点区别。我可以把刀给你是因为我要的是交易而不是掠夺。怎么判断这一点是你们的事情。下一步我们可以讨论信任,这个问题的代价要高得多!”戴宗骞解释道。
天快要亮了。沉默的天空正在发生奇异的变化。扎赫沃基眺望着东方厚重的云层,那里正散放出橘红和金色的线条,把天空切割成一块一块的分别点燃。火一样燃烧的云层很快变得炙热,扎赫沃基已经不能直视东方了。他把两块黑色的镜片盖在眼睛上。继续贪婪地看着日出。在别人地眼里,扎赫沃基现在看上去就是一个可笑的怪物了,越来越强的光线让他们可以清楚的看见扎赫沃基身上沉重的鼠皮袍子,他脏呼呼的大脸,嘟着的嘴和眼睛上两块大大的黑色玻璃片。但是没有人想笑,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明白戴宗骞和扎赫沃基之间的讨论,可是大家都感觉到了那种发生重大事件的气氛。
戴宗骞下意识的摸了一下塞在胸口的图纸,画在白绫上的图纸已经捂得热乎乎了。
“你想要交易什么?”扎赫沃基问道。
“当然是武器。”戴宗骞答道。
“什么样的武器?”扎赫沃基又问道。
戴宗骞却没有回答,而是定定的看着远方的日出。
“你想要什么?火枪?难道说还要大炮?”扎赫沃基发现这个乾国人的眼中竟然有一丝莫名的悲愤和忧伤。
“你们有吗?”戴宗骞深吸了一口晨风,平静了下来。转头问道。
“看你想要什么样式的了。”扎赫沃基越来越感到吃惊。
“那好,我得看看你们有什么样子的再说。”戴宗骞不动声色的说道。
“谢谢你的酒。”扎赫沃基站起来。“也谢谢你的刀,我会将你的要求转达的。我将离开两天,然后回来找你们。”
“谢谢你,我的朋友。”戴宗骞向俄国人微微一躬。
这一天马帮没有继续前进。
戴宗骞向马帮头子解释了他和扎赫沃基之间的交谈,他的期望显然符合所有人的意愿。不管俄国人到底会不会回来,这种可能性本身就值得他们等上一两天——他们本来打算走上一两个月,也不差这么一点时间。对于这种长途跋涉,马帮头子自己也早就心生疑窦。来回的时间,足够他在兰州城和哈密之间走上好几遍,可是他们却要在这没有月光的老黑山里走个没完,要不是马帮生意所能带来的超乎普通人想象的暴利,没有人会选择与哥萨克交易。马帮所携带的给养远比交易的商品要多,如果这旅程可以缩短一半的话……想到这一点,马帮头子的眼睛顿时亮得象一盏灯。
同样是时间问题,戴宗骞考虑的却是完全不同的方面。
他这一次来西域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找到左季皋杀害淮军将士的铁证!
其实从他和刘超佩到琉球投到林逸青麾下,向林逸青讲述了乌城之战和左季皋这桩骇人听闻的罪行之后,林逸青便暗中开始了对这一事件的仔细调查和搜集证据的工作。
而在林逸青手下的忍者们卓有成效的调查下,另一桩相关的惨案也浮出了水面……
戴宗骞选择这样的方式和暗中盘据在老黑山的哥萨克接触,就是为了找到那些死难者的遗物!
一想到那些被残杀的部下,戴宗骞便感到心中有一团火在燃烧。
没有风是可怕的事情。戴宗骞明明白白的看着水袋口上的一滴水珠掉在地上,“兹”的一声化作青烟从干燥的地面升起,那地面似乎连颜色都没变一下。升起来不只是水汽,还有热气。人们看见的世界是扭曲的。周围的环境都在不停的蠕动着。马帮、灌木、红色的沙岩。只有远处高大的黑色山峰是庄严恒久的。静悄悄的山岭上只有太阳的影子悄悄走动的声音。一天的休息对马帮来说反而是一种考验。在烈日下面行走的时候,大家都放弃了思想而只是漠然地迈动脚步,冒着汗一直走到黑暗来临。反正要那么走上好多天,谁也没有从幻想里获得什么安慰。可是这一天就不一样了,大家把毯子搭在马身上给自己制造一块荫凉,可是马也很快跑到岩石的影子里去了。他们试图在岩石地缝隙里躲避阳光,但是阳光走得那样块,总也不肯给人一点安睡得时间。“要是那个哥萨克回来。也许一切就结束了。”所有的人都那么想,他们不停地眺望着那座山峰,似乎扎赫沃基会忽然从那个方向地某一块岩石里跳出来。眺望是无效的,人们发现了这一点的时候,焦虑就象虫子一样开始孜孜不倦地啃他们的心。总是有人跑过来问戴宗骞:“你和那个哥萨克到底说了些什么?”戴宗骞觉得自己已经热得象一条死狗了,所以他回答说:“我问他家住哪里,家里有几口人,他妈贵姓……”看着那些汉子先是愤怒而后失笑的表情,戴宗骞感到痛快了点。
只有一个小伙子例外,他问的是:“你觉得交易对哥萨克来说是好事情吗?”
“是吧?!”戴宗骞望着热腾腾的世界。抹了一把汗心不在焉地回答:“谁也不会拥有一切吧?你是哪里人?”那小伙子是本地口音。
“阿克苏。”小伙子用带有怪异口音的中原官话答道,“我是维晤尔人。”
“哦。”戴宗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觉得交易是好事情吗?”
“交易本身倒无所谓,”小伙子说,“我只是觉得哥萨克也应该和我们一样地生活,象我们一样在西疆的草原和沙漠旅行,象我们一样认识各地的人,而不是象我们一样的争斗不休……”
“象我们一样的争斗不休?”戴宗骞忍不住为这个小伙子的理想主义微笑,“你见过我们杀俄国人还是俄国人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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