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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鋆下值回府,车子进了大门,脚刚落地,管家就凑了上来,“老爷,二爷来了。”
宝鋆一愣,随即皱起了眉头,“他来做什么?”
“没说呀,”管家说道,“只坐在花厅那里,拉着我们几个,海吹胡侃,我是好不容易才脱身的。”
“有没有去聒噪太太?
“倒是没有——”管家左右看了看,微微压低了声音,“我看,这一回,不大像是来打秋风的。”
如果是来“打秋风”,等不到老爷,就会去“聒噪太太”的。
宝鋆心说,我倒宁肯他是来打秋风的。
叹了口气,“得,人家提前上门堵着了,不见也不成了,你去跟他说,我换过了衣服,就过花厅。”
“是。”
这位“二爷”,是宝鋆一母同胞的兄弟,叫做宝燏,因为行二,外头的人,都叫他“宝二爷”;又因为“燏”、“玉”同音,私下底,人们替他取了一个极有趣的雅号,叫做“假宝玉”。
此“假”非彼“贾”,这块“宝玉”的形容,以及内里的货色,较之《红楼梦》中的那块“宝玉”,天差地远,“假”不“贾”,这个“假”字,倒是货真价实。
宝鋆的年纪,比他的这个二弟,长了老大一截。他本来家境贫寒,但出人头地之后,家里的环境,自然也就好了;父母老来得子,日子又好过了,对这个小儿子,就难免宠溺了一些。
宝燏资质既差,又不肯上进努力,老爹老妈再这么惯着,结果弄得文不成、武不就,一天到晚,只会斗鸡走狗、吃喝玩乐,连个学,都没有正经进过。
他的身上,有宝鋆替他捐的一个候补道,也因为老哥的力量,放过一任实缺。可是,这位“宝二爷”一到任,第一件事,就是索贿,不仅明目张胆,毫无顾忌,而且,狮子大开口,索要之数,较之他的职位,颇不相称。
当事人暗示,他要的钱太多了,宝燏立即搬出老哥的招牌来,意思是,这个钱,不是给我一个人的啊,还有我老哥的一份儿啊。
这么乱搞,上上下下,都难以容忍,督抚碍着宝鋆的面子,不好直接参他,暗中托了在京的本地籍的御史,上了个折子,说是“风闻”某省某道臣宝燏风评不佳,又,闻臣宝燏为礼部右侍郎、总管内务府大臣臣宝鋆胞弟,不知是否属实?如果属实,则请饬下臣宝鋆,对胞弟多加管束,云云。
文宗降旨,“着宝鋆明白回奏”。
如此一来,胞兄宝鋆,虽然最终没落下什么处分,却也闹了个灰头土脸;胞弟宝燏呢,只好“告病”,灰溜溜去职回京了。
宝燏回到北京,再央求老哥替他活动差使,宝鋆便一律峻拒了——再把这个活宝弟弟放出去瞎闹,迟早有一天,得把自己也搭进去。
不过,“假宝玉”自然不是那种能够安于室的人,很快就干起了包揽诉讼、说和官司的勾当。
宝鋆十分头痛,却也拦他不住,兄弟俩若为此发生争执,宝燏便说,“你不许我自个儿讨生活——好啊,你是不是要养我啊?”
吵得再厉害些,宝燏就梗着脖子嚷嚷,“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以为我不晓得聚珍楼是做什么用的?”
聚珍楼——前文交代过的,东主叫做景和,是宝鋆的远房侄子,原为户部银库郎中,因为“重进轻出”之弊,被阎敬铭赶出了户部,其后,在珠市口开了家“聚珍楼”,一面做珠宝古董生意,一面暗地里替他的“二叔”、彼时的宝大军机收受贿款。
扯出了“聚珍楼”,宝鋆只好偃旗息鼓了。
不过,他替宝燏定下了一条死规矩:不许兜揽人命官司!——不然,这个兄弟,就没有的再做了!
宝燏包揽诉讼、说和官司的生意,不算太好,主要是因为宝鋆不大肯替他出头说话,尤其是不肯落下字纸——譬如,“八行”什么的,宝燏一次也没有从他老哥这儿求到过。
久而久之,大伙儿都晓得了,宝大军机其实并不怎么待见他这个亲弟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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