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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没看见‘得’,就是‘失’,也只看准了一小半儿而已!”
“现在回过头去,仔细想一想,反对铁路的诸公,包括我在内,其实没有一个晓得,铁路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不过凭空想象,什么几弊、什么几不可行,自己吓唬自己!唉,自以为言之成理,其实信口雌黄,回想起来,宁不自惭?”
“‘土丝’、‘洋丝’之争,同当年铁路之争,似乎是走到一路上去了——有的人,只看见‘失’,看不见‘得’,更不曾比较‘得’、‘失’之间,孰多孰少,这,不就是重蹈了我的覆辙了吗?”
这个“覆辙之忧”,就是上文提到的“其三”了。
事实上,“洋丝”较之铁路,“得”之一层,情形仿佛;“失”之一层,彼此颇有不同,“土丝派”的担心,并非全是杞忧,不过——管他呢。
“涤翁胸襟坦荡,可昭日月!”关卓凡感叹着说道,“‘得’、‘失’之辨,也实在是切中肯綮了!”
顿了顿,“铁路是修在咱们国内,生丝的大半,却是要‘销洋庄’的,是要拿来赚洋人的银圆的!洋人既然造出了缫丝机,就再不会满足于土缫车缫出来的丝了——说句实在话,‘土丝’又黄又毛,较之又白又滑的‘洋丝’,简直就是烧火丫头之于大家小姐,换了谁,都得舍‘土丝’而就‘洋丝’!”
说到这儿,微微加重了语气,“新式的缫丝厂,咱们不建,有人建!——日本!等到日本人将缫丝厂建了起来,洋人就再不会来买咱们的‘土丝’了!到时候,整个丝业的饭碗,就统统都要砸掉了——包括今日反对‘洋丝’的‘土丝”诸公,也没有饭吃了!”
“本来,茶、瓷、丝,是咱们销洋庄、赚洋钱的‘三大件儿’,到了今天,茶、瓷两件儿,皆已废了,洋人种的茶、烧的瓷,都比咱们的还要好,用不着再进咱们的东西了!此皆固步自封、不思进取、自外于潮流之过!”
“以前,‘销洋庄’——出口,远远大于进口,拿洋人的说法,咱们是‘出超’;现在,倒了个个儿——进口远远大过了出口!拿洋人的说法,咱们就是‘入超’了!以前,是咱们赚洋人的钱,现在,只好叫洋人赚咱们的钱了!”
“‘入超’其实也没有什么,机器、轮船、大炮,咱们自己暂时造不出来,先用着洋人的,也算理所当然;可是,茶、瓷卖不出去,却真正叫人不甘!”
“如果能把鸦片禁掉,还好些,可是,一时半会儿的,咱们还禁不掉它——唉!”
“眼下,咱们能够拿得出手的,就剩下一个丝了,如果咱们还是不吸取茶、瓷的教训,这一件儿,迟早也得废掉!——我看,左不过就是十年、八年的事儿!”
说到这儿,关卓凡略觉口干,端起茶碗,抿了口茶。
放下茶碗,继续说道,“退一万步,就算日本人和咱们的‘土丝’诸公一样,不思进取,不想着办新式的缫丝厂,洋人自己个儿,也会琢磨怎么养蚕的——就像种茶、烧瓷一样,养蚕的法子,迟早有一天,叫他们给琢磨了出来!那可真正叫‘釜底抽薪’了!到时候,咱们再怎么追悔,也是没有用的了!”
有些事情,譬如茶、瓷的兴衰,“出超”、“入超”的易位,曾国藩原先并没有仔细想过,听关卓凡一口气说了下来,不由悚然动容,连连点头,“王爷睿见!殷鉴不远,宁不惊心?这个……人无近虑,必有远忧——确乎如此!”
“所以,”关卓凡说道,“建新式的缫丝厂,有的人,固然不能不有所‘失,’可是,通盘算下来,如涤翁之言,‘得’还是远远大过‘失’的。”
顿了顿,决绝的说道,“长痛不如短痛!”
曾国藩沉吟了一下,说道:“痛是难免的,不过,有‘丝三条’在,大约也不会痛到哪里去——‘将有不忍言之事’,是危言耸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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