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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这一回,两个人所思所想,就不完全一样了,克莱芒的脸上,多少露出了感叹和悲悯的神情,博罗内想的却是:好啊,如此一来,苏努家族,和中国的皇帝,岂非就成了“世仇”了?
“事实上,”庄汤尼说道,“苏努家族之罹罪,固然是因为他们传播天主福音,奋不顾身,做事情太过高调,不比德沛夫妻,不声不响,韬光养晦,但是,造成他们的噩运的最根本原因,却不是宗教——某种意义上,宗教只是皇帝打击苏努家族的一个藉口。”
顿了一顿,“政治上,苏努属于反对派——他是廉亲王胤禩一派的——这才是苏努家族获罪的最重要的原因。
再顿一顿,“这位廉亲王,是雍正皇帝的胞弟,也是皇位的最有力的竞争者之一,他的事迹,公使阁下、克莱芒先生,一定也是晓得的了?”
您怎么总爱这么问问题啊?
公使阁下、克莱芒先生只好再次点头,虽然,两个人对什么廉亲王的事迹,其实根本是一塌糊涂。
“一直到乾隆皇帝上台,”庄汤尼继续说道,“苏努家族的处境,才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改善——这位乾隆皇帝,‘政尚宽大’,对不少乃父办过的过于严苛的案件,做了平反或者一定程度的平反——包括苏努一案。”
顿了顿,“苏努家族的罪名,并没有撤销——在不允许传教这一点上,乾隆皇帝和他的父亲,并没有任何实质性区别。不过,他允许苏努家族的剩余成员从流放地返回北京,并‘赏给红带子为记’——就是说,苏努的后人,又回到了贵族的行列,当然,是较低等级的贵族,他们家,原先是‘宗室’,是‘黄带子’。”
“既然已经……呃,‘赏给红带子为记’了,”博罗内问道,“那位桂俊兄弟,为什么只是一介平民呢?”
“苏努家族的噩运并没有结束,”庄汤尼微微苦笑,“从流放地回到北京,他们的悲惨的旅程,只走到了一半。”
“啊?哦……”
“乾隆皇帝之后,”庄汤尼说道,“嘉庆皇帝继位,在他的任上,出了一件重大的教案——德天赐案,公使阁下、克莱芒先生,二位一定都是晓得的了?”
这一回,“二位”都面无表情。
妈的,这根本就是句口头禅嘛!再搭理你,只好算我们俩傻缺!
哎,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怎么之前没觉出你有这个毛病啊?
事实上,神马“德天赐”、“德地赐”的,“二位”也是不晓得的。
没得到“二位”的回应,庄汤尼有点儿讪讪的,只好自顾自说了下去:
“有一位叫做陈若望的中国教徒,自北京去澳门,走到江西的时候,被官府抓住了,在他的身上,搜出了一批信件,是彼时的钦天监监正索德超——也是一位欧洲传教士——送给澳门主教的。”
顿了顿,“北京的传教士,是可以和外界通信的,可是,一定要通过官方的渠道,不得私相授受,索德超此举,是违规的,不过,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陈若望的身上,还搜出了一张地图——直隶广平府至山东登州府海口地图——这可是绝对禁止外流的物件!”
“案子就这样闹大发了。”
“经过审问,地图倒不是索德超的首尾,而是另一位传教士德天赐——一位服务皇室的画家——托陈若望带给澳门主教的,因此,德天赐成为案件的主角,这件案子,便称作‘德天赐案’。”
“德天赐制作、寄送地图,其实并无恶意,他的供词如下,‘我是意达里亚国人,在西堂当家,此图内所开地方俱有民人在我们各堂习教,因各堂规矩不同,恐到京时争论,所以分别标记……我要寄图与传教正管,使他知道某处住有某堂习教的人,以便来京的人到堂不至争论。’”
“中国政府虽然接受了德天赐的辩解,但这并不能改变他违法的事实,德天赐最终被驱逐出境。”
“案件并未到此结束,嘉庆皇帝最震怒者,并非欧洲传教士违归夹带书信,甚至,地图也不是他最关注的,他最在意的,是德天赐的那句话,‘此图内所开地方俱有民人在我们各堂习教’。”
“前头说了,这是一张直隶广平府至山东登州府海口地图,也就是说,直隶、山东的这一大片地区,都有中国人‘奉教’。”
“雍正皇帝一登基,就开始大规模的禁教,迄德天赐案案发之时,已经过去八十多年了,怎么,经过三代帝王、八十余年的严禁,还有这么多信教的?!”
“嘉庆皇帝下令进行大规模的排查,于是,悲剧再一次降临到苏努家族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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