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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乘马车回去,盛明远除了尬笑便是佯装看公文,还时不时瞄她。

    洛青婉好似也不在意。

    只是慵懒倚在一角,看白日里他随手递给她的“闲书”。

    盛明远想,她不会说话,自然不会主动开口。

    而他又心虚,不好开口。

    这一路险些将他憋死。

    好容易到了驿馆,用了晚饭。

    他寻了找傅大人讨论公文的由头暂离。

    洛青婉低眉笑笑,也不戳穿他。

    待得盛明远离开,洛青婉才去了耳房。

    房中,掌吏早已备好了热水。

    自清晨离开建平侯府,前后折腾了一日,洛青婉也有些乏了。此次出行,建平侯府除了十余个侍从,多的仆役都没带,她也没让踏雪跟来。

    身边无人伺候,洛青婉自己褪去衣衫。浴盆里热气盈人,将好一扫先前洞中的寒冷,她尤其怕冷。

    洛青婉绾起头发,双手搭在浴盆两端,悠悠垂眸,水温仿佛透过肌肤渗入四肢百骸,她才觉舒服些。

    来丰州之前,华州的染坊生意出了些问题。

    但她在朗州来丰州的路上,无暇顾及,是陆叔叔和卓叔叔在处理。她让踏云寻了染坊账册的副本来给她,她也大致翻出了究竟。十月初九,陆叔叔和卓叔叔过来同她商议,她心中也模糊有个了轮廓。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兴许,此事还能因祸得福……

    再想到今日在桃林种种,洛青婉眸含笑意。

    笑意里,她起身批了件衣裳,将头发擦拭干。

    蜜月新婚,也是她难得的假日。

    盛明远不在,她靠在小榻上翻看话本子。

    故事虽然千篇一律,主人翁却很讨喜。

    讲得大抵是郎才女貌,历尽艰难,才最终走到一起。

    她看了些时候,起初还算兴致,而后便微微打起了呵欠,等阖了阖眼,不多时,便一手握着话本子,一手枕着手腕入睡了。

    盛明远回屋时候,都入夜了。

    屋内灯光很弱,她在小榻内枕着手腕入睡。

    神色很是安宁,嘴角还挂着稍许笑意。

    他原本还想着怎么开场白,才可不尴尬,没想到竟也不用了。

    她睡得实在好。

    白皙的皮肤上透着淡淡的红润,发梢有些小小湿润,应是才沐浴过,只随意披了件简单睡袍。她手中握着那卷话本子,已然松动,险些落在地上,盛明远利索接过,放在一侧的案几上。

    盛明远想抱她回床榻,又怕扰了她清梦,便寻了蚕丝被来给她盖上。只是她原先就只披了件睡袍,他俯身给她盖被,冷不丁看到红色的丝带和一室春光。

    盛明远顿了顿,忘了移目。

    稍许,只觉鼻尖两道微热滴到衣衫上,便捂了鼻子撒腿跑了出去,在书房呆了一夜。

    ……

    翌日晌午,等用过午饭,侯府的侍从已经备好马车。

    整日都要耗在马车上,晚上还要在武镇落脚。

    傅云峰今日是真有公务寻盛明远商议,盛明远便去了傅大人那辆马车里。

    洛青婉则一人呆在出巡的马车里,委实有些宽敞。

    她原本就有账册要看,也不觉无聊。

    加上她从朗州来,一路上攒了不少待处理的琐事,也正好趁着闲暇的时候一一过了。

    故而,时间仿佛也过得快。

    洛青婉放下手中诸事,马车外都已近薄暮。

    洛青婉伸了伸懒腰,将账册放在一旁。

    谁知账册刚放下,马车便似撵上大的石块一般,剧烈的晃了晃,既而似是塌了下来一般。

    洛青婉心中骇然,便见盛明远掀起帘栊:“夫人,你没事吧。”

    她脸色稍许泛白,摇了摇头。

    她目光询问般得看向他,盛明远上前扶她:“马车陷到坑里了,应是昨日的雨水太大,成了不少积水坑,也看不清深浅。”

    等下马车,贾容正好检查完:“侯爷,夫人,马车底下的三条横梁卡断了,需要找人修补,否则无法上路,怕是暂时走不了。”

    这是出巡的马车,不比旁的马车。

    是不巧了些。

    “眼下到何处了?”盛明远问。

    贾容应道:“刚到蒲县地界,离武镇还有个半时辰。”

    盛明远面色为难,便是能工巧匠来修这马车,也需得至少半个时辰,再加上去寻人,折回,少说一个时辰去了。

    可蒲县离武镇还有个半时辰。

    昨日才下了暴雨,前路还多这样的水坑并不清楚,走夜路不安全。

    盛明远叹了叹:“在蒲县歇一夜,明日早一些启程,直接去彦县。”

    也只能如此。

    剩余的事交由其余傅大人和其余侍从打理,贾容和几个侍从同盛明远和洛青婉一道先去蒲县落脚。

    蒲县是整个丰州最穷的几个郡县之一,洛青婉也有所耳闻。

    只是方才在下马车时候,盛明远同贾容在看马车横梁断裂,她无意中在车轮旁拾得似矿石一般的碎片,因为很小,她也是恰巧看见。

    质地,很像铁。

    她早前并没有听说过蒲县有铁矿。

    但商人自有商人的敏锐,若蒲县真有铁矿,就不应当是穷县。

    洛青婉不动声色,将碎片收进袖袋里。

    ……

    等到蒲县,蒲县的父母官亲自来迎接。

    蒲县的父母官姓陈,单名一个杨字。

    早前没接到侯府的通知,说侯爷和夫人要来。蒲县又小又穷,连个像样的驿馆都没有,陈大人只得让他们下榻在蒲县的府衙里。

    既然到了,再艰难也临时凑了几桌简单的宴席。

    宴席过后,府衙的小厮领了盛明远和洛青婉回屋。

    洛青婉方才小饮了两杯,许是饮得急了些,现下脑中正有些昏昏沉沉。开始还能强撑着听盛明远说会子话,下一刻,耳旁便听盛明远唤她。可她实在可能有些醉了,稍许,便响了均匀的呼吸声。

    盛明远推门而出,贾容正侯在外面。

    “东西拿到了?”盛明远悄声问。

    “拿到了。”贾容应道。

    两人一前以后,入了隔壁房间。

    房间是书房模样,贾容转了转置物架上不起眼的陈列,轻车熟路。

    书房后的一堵墙自动转开,露出墙后的一道阶梯来。

    两人顺着阶梯往下,到了一间大的密室,密室里置这兵器架,兵器架上放满了兵器。

    陈杨就在这密室中,见他来,亲自上前取下一件,递到他手中:“侯爷,是这一批的新货。”

    盛明远接过。

    宝剑出鞘,轻易斩断了密室里的石凳,盛明远眸间喜色:“有多少?”

    陈杨道:“不多不少,正好一千把。这次锻造得好,炼废得不多,侯爷您看,都在这里。”

    盛明远粗略看过,心中有了底气。

    这数量可解燃眉之急。

    “此批没有走露风声吧?”

    陈杨拱手:“侯爷放心,做事的都是口风紧的人,这几年一直没有换过。蒲县在丰州一直是穷县,也没有人会留意。我们在此炼铁铸剑,旁人不会觉察。”

    “好。辛苦你了,陈大人。”盛明远将剑递回给他。

    陈杨接过。

    盛明远朝贾容道:“让人快马加鞭,送去给叶平秋。”

    贾容嘴角面有难色,提醒道:“上次叶将军派人说,他那里还差三千把。”

    眼下只有一千把。

    缺口还有两千多。

    盛明远翻出一双死鱼眼:“让他叶平秋自己掏钱!我建平侯府上下还有一百多口人要吃饭!”

    贾容嘴角抽了抽:“叶将军说,他那里也有几万口人要吃饭,侯爷要是凑不出三千把来,出粮饷也行。”

    他怎么不上天!

    洛家有初九执事的惯例,既每月的初九,负责洛家各项产业的四位大总管事会轮流同洛青婉和石怀玉一道过各项经营数据,并商议洛家的重大经营决策。

    洛家共有四个总管事,和下属二十四个大管事。

    故而每月初九,都会有两个总管事来过经营数据和重大决策,于是过完四个总管事的经营事项便要两个月。等到第三个月,便是三月一次的大管事会议,此时才会将各大管事召集到一处,将三个月以来的经营熟悉和商业消息细化。

    以上,便统称为初九执事。

    十月初九,正是陆子岩和卓青赶到建安侯府的日子。

    洛家的生意统分四大项。

    其一,是米粮酒茶药材和香料等大项。

    其二,是生丝布匹刺绣和成衣等大项。

    其三,是陶瓷器皿古玩和手工艺等大项。

    最后,是房产集市码头和商贸等大项。

    其中,陆子岩看得是米粮酒茶药材和香料生意,卓青看的是生丝布匹刺绣和成衣生意,其余的两项的经营决策会在十一月初九再看。陆子岩和卓青此次来,便要看的是两人手上的米粮酒茶药材香料和生丝布匹刺绣成衣生意。

    账册在几日前便都已经陆续送来,洛青婉业已看完。

    这经营数据过得便也快。

    有问题的地方,陆子岩和卓青就答疑解惑,石怀玉也从旁给意见。

    一上午下来,这经营上的数据便也过了七七八八。

    “还有两件事,恐怕要问问东家的意思,东家拿主意。”陆子岩摊开经营画册,经营画册上清晰得标注了陆子岩所看得的米粮酒茶药材和香料生意的分布,已经其余各家在各处的凭借。

    洛青婉上前。

    陆子岩伸手在画册上某处圈了圈:“今年年生不太好,各处都有遭灾,灾后又多疫情,钱家在关郡一带哄抬药价,加上今年关郡药材欠收,钱家此举如同火上浇油。我们若是再跟,价格势必一路走高,我们讨不到好处。可若是放任钱家哄抬价格不管,关郡这边的货源我们怕是要丢十之八/九,等于让钱家白白吃进了这块肥肉。一旦年生好转,各项药材的价格不吃紧,我们在想在关郡收货,恐怕只能捡钱家的残羹冷炙。关郡虽然不算洛家生意的重头,可关系尚需维护,关郡的药商素来在京中有话语权,若是我们失了关郡这头的生意,恐怕这京中也会受牵连。所以,也来问东家拿个意思,要不要和钱家打?”

    洛青婉看着图册,似是若有所思,又似随意道起:“我们三月在齐州掐了钱家气焰,钱家要想要找回这口气来,陆叔叔的意思呢?”

    她抬眸看他。

    陆子岩是舅舅身边的老管事,既是来问她意思,便是已有应对之策,来找她拿主意罢了。

    陆子岩捋了捋胡子,果然笑道:“钱家今年是接上了宫中的路子。今年年生不好,宫中拨了不少药材去各地救济疫情,故才短缺。钱家就是知晓宫中短缺,才敢行如此大手笔,但到明年宫中能否还能再吃得下这样大数量的药材都是后话。若是今年钱家在关郡广收药材,明年关郡药材数量一定翻翻,届时价格自然要跌。价格在跌,钱家的收货数量又在少,关郡药商和药农的收益兴许还不及今年,钱家恐怕更会开罪关郡药商。关郡药商自然不能开罪,便只能邀其余几家帮忙吃货,还得承担跌价的损失,届时我们稳赚不赔。所以,眼下的药价我们不跟,不仅不跟,还要放消息出去,不发灾疫材,但明年还愿意从洛家拿货的,提前预付一成货款,价格按今年七成算。”

    石怀玉笑:“钱家亏大了。”

    卓青道:“没办法,药材生意惯来是钱家的命根子,他若不这般做,今年的药材生意他都保不住十之七八,更何谈明年。钱家若是这般做,还能赌一把,兴许一年便赚了往后两年的银子,倒也是不赔。”

    三人都相视而笑。

    片刻,陆子岩问:“东家的意思呢?”

    洛青婉垂眸,修长的眼睫倾覆,好似小山一般:“就按陆叔叔的意思来,只是……”

    三人都转眸看她。

    洛青婉抬眸,唇边莞尔:“眼下,也不能让钱家就这么容易了去,怎么也得送送钱誉人情。”

    “东家的意思是……”石怀玉隐约猜到几分。

    “陆叔叔,卢家在关郡也有药材生意吧。”洛青婉是记得的。

    陆子岩果然道:“卢家在关郡药材生意也不小,药材生意也是卢家的命脉,钱家和卢家在关郡的药材货源上向来争得厉害,今年卢家被钱家挤压,也只能打落了牙齿往肚子里吞。”卢家不像洛家,洛家生意做得大,涉及范围广,药材只是其中一笔,也伤不了洛家半分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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