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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阳侯侯夫人送长女出嫁后, 就毫不留恋的带着小女儿小儿子出京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样在偌大的京城, 迅速传扬开来。
都道是好事不出门, 坏事传千里。
安阳侯府嫁女,京城关注的人尚且不多, 可安阳侯侯夫人前头说长子长女不孝, 后头把不孝的女儿给嫁出去了, 便离开京城, 听说还给儿女分了家产, 长女出嫁, 嫁妆就是分给她的东西, 嫡长子袭爵, 也要继承家族七成的产业,那位侯夫人也给留下来,只给次子带了侯府三成的产业、给小女儿的嫁妆, 还有她自己的嫁妆走了。
听说还留下了与长子长女断绝关系的书信。
京城百姓不禁道:“安阳侯夫人果真烈性!那安阳侯世子和大小姐……也忒的不懂事了。”
有知道的消息更多的便道:“可不是么?听说安阳侯夫人给世子原先安排的媳妇, 可是郡主女儿,其母湖阳郡主深受太后皇后喜欢,其父更是朝中的实权官员。给长女安排的夫婿, 也真真是家底丰厚的青年才俊, 英俊潇洒,少年进士,前途无量。
偏他们二个不同意,一个执意要娶混迹市井的女仵作, 一个则要嫁给克死三个妻子的鳏夫。啧啧,莫说是那金尊玉贵受不得气的侯夫人了,便是我这等升斗小民,若是遇到这等不识好歹、不孝不悌的儿女,大约也是要打出家门的。养儿防老,这等儿女,养来何用?”
一时间,即便是坚决不喜他们婚事的母亲已经走了,姜飞鸾和姜永宁的日子也不算好过。
姜飞鸾已然嫁人,因成婚五年不能生子的约定,她现在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娘家。可母亲突如其来的这一举动,直接将他们兄妹放在了火堆上烤,兄妹二人的名声越发坏了。
姜飞鸾在大将军府,面对着满心想着打压她、唯恐她会苛待自己孙儿孙女的婆婆,桀骜不驯的三个嫡出子女,表面懦弱实则看不起她这个不孝之人的庶子女,大将军的四个正经的妾室、两个扬州瘦马的通房,还有一堆妄图攀附大将军府但看不起她的极品亲戚……
姜飞鸾:“……”
她简直每一日,都在煎熬和痛苦之中度过。
她想要后悔,偏偏不能后悔。
原先还希望哥哥出孝后,入官场为官,能够做她的倚仗,为她做主。
然而哥哥尽管是安阳侯世子,身有爵位,但朝廷以孝治天下,哥哥不孝的名声已然落实下来,如今母亲走了,竟不带着人千里寻亲,找回母亲,请求母亲的原谅,反而是在母亲走的当天,就去了那个女扮男装的仵作的家里,将人给接到了府中。简直不孝!
如果仅仅如此,倒也罢了,偏偏姜永宁还开了库房,拿着重礼去请人认下了那个女仵作做义女,自己也寻了个长辈做干亲,如此就算是二人都有了长辈,可以论亲,并真的在进行中,想来再过几日,就要正经成婚。
完全没有去寻找母亲,或是请求母亲原谅,愿意听从母亲的吩咐,或是跪求母亲同意这桩婚事后再成婚的想法,而是,直接就不去过问母亲的想法,母亲说了不要他这个儿子,他也就权当自己死了娘,就真的自己给自己办起了婚事。
这简直叫所有的御史都对其弹劾了起来。
姜永宁无官职,却有爵位,御史对其也能弹劾。
只是如今在位的帝王脾气古怪。
他原先看不上安阳侯府,觉得安阳侯府最初没有站在他这边,支持他夺嫡,便是看不起他,因此不肯重用安阳侯府。连姜永宁的爵位,他都是想要压个一二十年的。
但现下姜永宁被御史们联合弹劾,并请求皇帝夺其爵位,给安阳侯府的次子的时候,这位皇帝又觉得,老安阳侯没有眼光,那么,继承安阳侯府的让你,最好就是个没本事的笨蛋,这样才能叫老安阳侯死后都不安宁。
因此完全拒绝了这件事,还要叫姜永宁做安阳侯!
朝臣哗然。
然后御史们朝臣们开始劝谏皇帝,请皇帝不要做此等事,使得天下人都以为,皇帝看重的人才,是不孝之人,叫天下人都不孝不悌,天下大乱。
皇帝:“……”说的就跟你们都孝顺似的!
奈何朝臣们一遍遍的上奏章,皇帝虽觉,老安阳侯就该有个荒唐的继承人,不配有一个孝顺乖巧能干的继承人,现下也只好妥协,不将姜永宁的世子爵位撸下来了,但也不给其升做侯爷,更不会给其授予朝廷官职。
皇帝有些遗憾,可这姜永宁和他没甚关系,知晓没眼光的老安阳侯会死不瞑目,在地底下也过得不好,皇帝也就安心了。
于是,姜飞鸾一心想要哥哥进入官场做官,像前世那样官运亨通的事情,是不可能发生了。
姜永宁又努力了半个月,见无人帮他,彻底绝了此生的官途,心下郁郁。即便仍旧爱着他千辛万苦求来的心上人,可对着姜飞鸾这个“始作俑者”,到底是心凉了。
姜永宁是这样对着自己的新婚妻子祁莲说的:“我心中唯有莲妹,此生非莲妹不娶。若是母亲不应,我原先想的法子,是日日月月年年的枯等,绝不娶旁人,也绝不碰旁人,母亲最是疼爱我,时日久了,知晓了我的决心,母亲定然是会妥协。这只是迟早的事情而已。”
祁莲曾经是个眉眼间颇有几分棱角的漂亮女人,现下那几分的棱角因着妆容或是其他,都圆润了起来,闻言眨了眨眼,看着姜永宁道:“那相公后来怎的会惹恼了母亲?”
姜永宁叹道:“是妹妹求我,说她与大将军有了首尾……若是我不应她,她只怕连剪了头发做姑子都不成,只能去死。我就只她一个……她和二妹两个妹妹,平日里与她关系更是最好,如何能见她去死?
自然只能听从了她的话,与她一道去求母亲。只母亲那时恰好正怀念父亲,照顾生病的二弟和二妹,自己也病了。我和妹妹一说此事,母亲越发气得病得厉害,然后便误会了我与妹妹……”
姜永宁神色间颇有些复杂:“这才真正惹恼了母亲,叫母亲以为我和妹妹都不孝顺,才带着弟弟妹妹回乡,又有了今日,我不能做官的事情。妹妹当日,真真是糊涂了。”
祁莲却觉,这并没有甚不好。
她在现代时候是个无所畏惧的女法医,一次意外去世,才叫她来到了这个古代世界。
祁莲喜欢自己的职业,以自己的职业为荣,在现代时,因为自己的职业而被人嫌弃冷漠过,可祁莲自己坚持,并不觉自己有错。等到了古代,恰好又是孤女,无人管束,便想要继续坚持,因此才会女扮男装,去做了仵作。
在做仵作,帮助京兆尹查案的过程中,因祁莲超前的鉴定手法,为京兆尹查案提供了许多帮助。京兆尹觉得她是个人才,因此对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到底少不了许多人拿她的女子身份说事情。
直到她遇到了姜永宁。姜永宁肯护着她,帮着她,站在她的身前,帮助她挡去那所有恶意的目光,姜永宁喜欢祁莲,祁莲自然也喜欢上姜永宁了。
盖因祁莲在古代生活的久了,才发现现代女法医,也就是少数人有偏见,她还是该吃吃、该喝喝,谁也不能改变她的想法;
而古代对女子苛责,将仵作也看做是“贱业”,对她向来指指点点,即便是欣赏她才华的人,也大多是要求她把会的东西都写下来,等将来成婚了,可以送给夫君,叫夫君凭借这些东西扬名。
祁莲彼时闻言,险些被气笑。
然而大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非常大。
祁莲才穿过来不到一年的世界,周围的男男女女女、老老少少,全都是这样劝说祁莲的。日子久了,连祁莲都怀疑她的想法,是不是错的。
她住在市井之中,明明是继承了原身父母留下的房产,偏偏有三五年没联系过的族人过来收房,只因她是女儿,并非能传宗接代的儿子。对方便要来收房,还大言不惭,即便到了官府,官老爷也是要把房子判给他们的。
祁莲去问了衙门师爷,闻言果真如此,心中悲愤,自是无法抑制。还好有姜永宁一心喜欢她,帮她解决了这件事,还将房子想法子过户到了她的名下。但祁莲已经在一日日的与封建社会的旧思想的斗争之中,开始不断妥协。
她甚至在想,穿越前看的那些小说里面,她最爱看的就是穿越女主反抗旧制度,活出自己的精彩来,最厌烦的就是那类明明有着独立的思想,却强迫自己去适应这个古代社会,还和这个古代社会的女子一般,去要求那些试图反抗的女子也遵从古代社会的准则,男尊女卑,三妻四妾,熟读女则女戒女训,比古代社会的土著女子,还像土著。
尽管后一种题材也颇受欢迎,祁莲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甚至在想,若是换了她穿越,一定能把握住机会,即便不能改变那个时代,至少也不能叫那个时代改变自己。
她坚持男女平等,坚持自己应当有自己独立的思想和自由,坚持外出工作的权力,坚持向周围的女性诉说,她们原本该有的权力。
奈何,祁莲设想的很是美好,一朝穿越,她却发现她根本什么都改变不了。
就连她自己,也在周围人一日日的有意无意的“洗脑”之中,开始逐渐的逼迫自己去适应这个社会,就连去做仵作,也开始戴着帷帽,带着人高马大的婆子去,更在家里给自己寻了个懂规矩的“嬷嬷”和女先生,教导她规矩,努力适应规则。
可她毕竟是抛头露面过的,也接触过许多死尸,更给男性死尸亲手剥过衣裳,还剖开过对方的肚子,察看其死因……
祁莲做过这许多的“不规矩”的事情,更是无父无母无亲无故,有刑克之名,因此即便她想努力适应这样扭曲的时代,畸形的社会规则,让自己在扭曲和畸形中,尽可能的过得好一些,这个社会也根本不肯再接纳她。
偶尔有人上门提亲,也是提出叫她做妾。
——就是这样,对方还是高高在上的语气,仿佛肯叫她上门做妾,不是上门做丫头,就是一种施舍了一般。
而这偶尔的几人里,除了有一人是南方富商,纯粹看上了她的姿色外,其余人看重的,则是她一身的破案技巧,想要纳她为妾,也不过是用一个好听点的名头,将她的一身本事,据为己有,或是拿这等本事来邀名,或是送上去获取更大的利益。
祁莲每每想到这些,都浑身发寒,汗毛耸立,只觉畏惧不已。
而这等情况下,姜永宁还肯娶她,祁莲自是欢喜的。
只是,姜永宁在这等情况下娶她,安阳侯府的侯夫人真的愿意吗?
她嫁过去后,婆母能善待她吗?还是要像一些婆婆那样,给她立规矩立到她疯掉,或是干脆叫她无法生育,等再过几年,姜永宁对她的感情淡了,再让她“病逝”或者进庵堂,一辈子不出来了?
别说这种事情不会发生,祁莲之前没有被封建规矩吓退的时候,在外面经常晃荡,早就听说了许多这类故事。那些外地的她无法验证,但有几个就是京城里的,祁莲是亲自跑去见过的。
甚至还见到了一个类似教养院的地方,里面收容的就是被家人送来的女子——
无论是亲生父母、后父后母、亲兄嫂、亲弟弟弟媳、儿子侄子外甥、族中长辈、祖父母外祖父母、舅舅舅母、丈夫或主母等,只要是这些人能证明亲属关系,还能给钱,这个教养院就会“收容”这些女子,将这些女子强势性“请”进来后,就会安排她各种干活洗脑。
教养院里面也只有女子在,保证这些送进来的女子的“贞洁”。
可是,女子折磨起女子来,更会叫那些被“收容”的女子有苦说不出,且那些人还学会了洗脑这项伟大的技能,“教导”的那些被送进去的女子越发的规矩内敛,几乎没有了任何的脾气和主见,只要有人能接她们逃离教养院那个苦海,教她们做什么她们都是肯的。
更何况还有许多人,是故意送人进去,且心甘情愿的花钱养着人一辈子,叫对方在教养院里吃苦一辈子的。
祁莲彼时听说这个的时候,只觉恐惧无比。
跟她说起这件事的是位婆婆和她的儿媳妇,二人都是女子,都觉这个教养院是个好地方,能把那些坏了品性的女子教好,还不打不骂的,也不用自己费脑筋,简直好的不行。
祁莲却只觉浑身发抖。
——这比现代那些不良的戒网机构还要可怕!
至少戒网机构还有出来的一天,还会被媒体曝光,父母送孩子进去,也大都会把孩子接出来,那些孩子吃尽苦头后,出来也会学聪明一些,年少的他们无法回报“好心”送他们进去的父母,可是,莫欺少年穷,只要他们愿意,他们总会成长到让可以掌控他们的父母畏惧的地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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