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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园离长安四十多里地。我们走了大半日,下午时分进入长安城。我掀开帘子往外看,这座举世闻名的十八朝古都如此真切地展现在我面前。
我去过现代的西安,宽大的马路,四四方方的布局,保存完整的明代城墙,钟鼓楼大小雁塔,碑林回民巷书院门,与现代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交融在一起,生出另一番独特的风味。
现代西安是唐时所建,明代的格局。而我眼前的长安,在现代西安西北,是沿袭汉代的都城。这座历经沧桑的古城,在十六国时期也不安宁。西晋末年的八王之乱破坏极大,经过后秦苻坚的苦心经营,本已恢复。却在慕容冲围攻长安后烧杀抢掠,关中尽成阿鼻地狱。现在,经过姚苌姚兴两代人的努力,虽然跟日后大唐盛世的规模不能比,也已是一派繁荣之像。
马车在城内缓缓前行,经过鼓楼,钟楼。街上人来人往,充满生活气息。他一手搂在我腰上,宠溺地任我将下巴搁在马车窗框上打量外面,眼里不时飘过好笑。
经过坊市,看到路边有不少衣着褴褛的人头插草标,无神地坐在地上。罗什让马车停下,他下车去问那些插草标之人。我本来也想下车,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下。让路人看到他跟一个女子公然在一起,会对他声誉有影响。他回到马车让我找些钱出来,我几乎掏空了口袋。他将钱分给那些人,再回到车里,有些沉郁。
“是凉州流民,无从过活,自卖为奴。”他叹了口气,“我会劝陛下释放这些卖身为奴的凉州流民。”
我点头。姚兴不是吕光,为政尚算清明,应该能听得进罗什劝诫。
到了未央宫,我们的马车在侧宫门口停下,自有人去通报。这停顿的当下,对面一个高大的年轻人引起了我的注意。他正站在宫门口朝里张望,神情焦急。年纪最多二十岁,个子非常高,接近一米九。听到声响,他转过头打量我们的马车。我暗自赞叹一声:好帅的小伙子!
身姿欣长矫健,浑身无一寸赘肉。虽着普通棉衣,看上去却颇有教养。皮肤白皙,在青砖灰冷色调映衬下更显得唇红齿白。明亮的乌黑瞳仁在漂亮的双眼皮下正对我们的马车射来好奇的目光,削尖下巴使得整张脸带了些柔和之气。
赫连勃勃也高大帅气,却太过阴冷,令人胆战心惊。这个年轻人身上没有那种戾气,所以论“帅”而言,他比赫连勃勃更胜一筹。他跟赫连勃勃差不多岁数,都是二十出头。这么白皙的皮肤肯定不是汉人血统。
听到通报之人说出车内乃鸠摩罗什法师及夫人,他浑身一震,向我们的马车张望,然后抬脚走来。我在帘子后暗自思忖,这个年轻人的眉眼依稀有些熟悉,不知是谁呢?没等到他走近,马车已经动了。驶进宫门时我往后望,他脸上有些懊恼,定定地盯着渐渐走远的马车。
进宫后我们被安置在外廷一个独门院落里。罗什带着僧肇去见姚兴,他知道我职业心强,肯定坐不住。便吩咐一个姓郑的太监,他的职位是黄门,陪我在可容活动之处走动。但后宫是禁地,没有特殊允许,还是不能去。
能有这样的自由度我已经很开心了。未央宫可是中国历史上存在时间最长的宫殿,刘邦令萧何监造。从西汉,前秦,后秦,到南北朝时期的西魏,北周,都是以未央宫为中央行政枢纽。经过历代扩修,未央宫占了长安城总面积的七分之一。所以,可以相像得出就算是外廷,面积也是极大,够我考察了。兴冲冲地从背包里掏出些碎金银,跟着郑黄门出去。
想起刚刚的年轻人,总有份好奇,便先让郑黄门带着我去那个侧宫门。一路上他客气地跟我解释,宫里规矩很多,不可擅自出宫门,需有专门的出宫文牒。罗什本不该住在宫中,但是陛下希望日日能聆听法师慧语,不想他住得太远。他交给我一张文牒,说凭这个可自由出入宫门。
我一边听一边道谢。从怀里掏出几块从现代带来的碎金,偷偷塞给郑黄门。他收了贿赂,更加殷勤地为我指路。
出了门,大吃一惊,见到守宫门的士兵正在打人,那个跌倒在地弓起身子用手护头的正是我看到的年轻人。急忙上前喝住,士兵虽不知我的身份,但看到有等级颇高的太监在旁陪同,便停了手。
我将那个年轻人扶起。他额头肿起,颧骨上有破皮,一双漂亮的眼蕴着无边愤恨,英俊的脸上布满难忍的怒气。他对我作揖,低声道谢。问他为何在此徘徊,他告诉我,他从凉州来,姐姐被骁骑将军所抓,听说被送进宫充做宫伎。他每日到未央宫门口转悠,希望能候到一个机会,将姐姐救出。
我苦笑。难怪那些士兵会打他。肯定是看他每日在此晃荡,甚至可能去拦一些当权者的马车。问他姐姐长何模样,年龄几何。他比划身高给我看,说姐姐已有二十五岁,长得并不漂亮,却安静贤淑。我明白了,原来是她!
“令姐名唤严静么?”
他大喜,点头说是。我心中疑惑,那个女子长相线条颇粗,浓眉大眼,应该是匈奴人。而这个高大的年轻人皮肤如此白皙,应该是鲜卑人,怎么会是姐弟?
不过我也不点穿,只是点头告诉他:“妾身见过乃姐。她已嫁人,每晚都会因思念夫君而泣。”
他一怔,眼里飘过一丝复杂的神情,脸似乎有些泛红:“求这位姐姐相助,大恩大德永生难报!”他单膝跪地,抱拳高举。
我为难了。姚兴当时吩咐将这些女子带到乐坊,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不知现在情况如何。侯门一入深似海,何况宫门?
看他英俊的脸上满是期望,有些不忍心:“你还是回去吧,不要在这里探了。告诉我你叫何名,家住何处。我若是打听到了,派人通知你。”
他欣喜地一再表示感激之情,告诉我:“在下穆超,现暂住怀远坊。”
我猛地抬头仔细盯着他。贫困生活依旧不改白皙剔透的肌肤,黑亮的长发一半束入布帕,一半垂在肩上。穆超?多年前也有一个乖巧的小鬼这样自称过。是长大后的他?还是巧合?仔细想想,严静难道是呼延静?她父亲呼延平就对外称严平。慕容超今年二十岁,与眼前的年轻人岁数上也合拍。而且匈奴人和鲜卑人……
他在我注视下有些局促,白皙的脸上飘过一丝红晕。我低声问到:“小哥三四岁之时,可曾在姑臧住过?”
他对我射来诧异的目光,将我上下打量,然后默默点头。我再问:“小哥当时住在何处?”
他怔怔地盯着我,喃喃说出:“大法师鸠摩罗什家中。”
心里咯噔一下:“小哥之母可是姓段,闺名娉婷?”
“你……你是何人?”他差点跳起,胸膛急剧起伏。
我忍不住开怀而笑,真是老天安排的缘分,果真是当年那个可爱的小鬼。将一直放在袖袋里的一截铅笔拿出:“你可认识此物?”
“姑姑!”他大喊一声,扶住我双肩,欣喜若狂,“你是姑姑!”
退开一步,面露疑惑:“可是,姑姑不是比我母亲年长么?为何看起来比静姐姐还年轻?而且听说,你,你不是——”
“小鬼,不许乌鸦嘴咒姑姑。姑姑是仙女,长生不老。不过回娘家一趟,居然说我死了。”笑骂几句,将这个问题含混过去,“超儿,你都长这么大了,比姑姑高那么多。”
我仰头看他,长得那么高又帅气。要是在现代,不做影视明星或者模特,还真是暴殄天物。开心地拉起他的手,脚步开始移动:“走,带姑姑去见你母亲。”
娉婷眯着眼,在光线昏暗的破草房里打量了我半天,才惊呼出声:“晴姐!你是晴姐!”
将我拉到门前,对着照射进来的阳光仔仔细细地看,禁不住问:“晴姐,为何你一点未老?与十六年前相比,反而更漂亮了?”
我笑而不答。十六年前在饥荒中饿了那么久,当然好看不到哪里去。这些年受现代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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