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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还先前所占鲁国的郓、宁阳、龟阴、汶阳等地,以全兄弟之邦情谊。”
“这……”梨弥一呆,下意识地看向姜杵臼,姜杵臼恼羞成怒,拍案道:“岂有此理,寡人一片赤诚,有心与鲁修好。你们鲁人却毫无诚意,无端戏弄寡人,齐国尊严,岂容轻侮!”
姜杵臼一拍案,台下忽地涌出一群披甲武士,手执利刃弓弩,围向姬宋等人。这些人都是莱夷武士,也属东夷族群,因其属地多年前已被齐国吞并,现已为齐国效力。但是莱夷武士仍保持着他们族人的一些特点,头插锦鸡之羽,脸涂赫色土痕,威武中透着野姓。
孔丘夷然不惧,他把手一摆,手下武士亦一拥而上,将吓白了脸的姬宋护在中间,剑拔弩张,与莱夷武士对峙。孔丘则独自一人按剑上前,大步腾腾走到齐君姜杵臼面前,凛然大喝道:“两君既会盟和好,何以又用莱夷之人以武力胁迫?这便是齐国号令诸侯的方式吗!裔不谋夏,夷不乱华,俘不干盟,兵不逼好。您这样做,于神为不敬,于德为愆义,于人为失礼!堂堂齐国,堂堂齐君,光天化曰之下竟使如此手段,不怕天下诸侯耻笑吗?”
孔丘身材高大魁梧,手按利剑,胡须如刺,浓眉一拧,气势骇人,这一番义正辞严的大喝声如霹雳,震得姜杵臼案上杯盏簌簌作响,姜杵臼见了如此威势不由胆怯。
孔丘当年投奔齐国时,亦曾得他召见,那时孔丘的表现乃一博学宿儒,彬彬有礼,姜杵臼只知孔丘尚贤好礼,却不知他竟然如此孔武神勇,作雷霆一怒时竟有偌大的声势。眼见孔丘按剑俯身,嗔目怒视,姜杵臼真怕他不顾一切拔剑冲上前来。
他如今已经老迈,想要逃走的话腿脚可不灵便,旁边虽有武士护侍,但是看孔丘那模样,身边武士未必能拦得住他。姜杵臼连忙说道:“莱夷野人不知礼仪,谁让你们冲上来的?退下,统统退下!”
台前众莱夷武士受他一喝,忙又潮水般退了下去,姜杵臼悻悻地道:“孔大夫请归座,既然鲁国不愿与齐国建立攻守互助之盟,这一条抹去便是。咳,梨弥,你继续念。”
一场冲突消弥于无形,孔丘退回姬宋身后,梨弥继续念着冗长的条约,姜杵臼暗恨,心中忖道:“鲁国不肯与寡人共图东夷之地,又不肯附庸于齐,建立攻守同盟,难道此番和盟一无所得,就此罢休,一团和气地送他们离开?既然文的不行,寡人何不寻找机会唤出伏兵,以武力强行留下姬宋为质,迫使他与寡人签订城下之盟?”
姜杵臼想着,眸中渐渐闪过一丝阴狠之色,就在这时,一员武将悄悄凑近他的身边,在他耳边小声低语几句,姜杵臼杵然一惊,惊讶地看了看对面的姬宋,脸上杀气顿时敛去。
原来,那武将说的是:“国君,鲁国一方山谷两侧密林中,发现大批鲁军埋伏。”
既知鲁国有备,姜杵臼没有动武的把握,只得打消了用强的主意,待罢战议和条约按照双方意见重新拟定,由双方相礼审阅无误,便由两国国君盖了随身玺印,这盟约便算是缔结了。双方文武见了,都长长地出了口气,紧张气氛缓解下来。
齐国是这次的主盟国,应该负责接待事宜,梨弥便上前道:“上膳,奏四方之乐。”
酒宴呈上,台下长阶上也摆开酒席,双方公卿大臣入座,杯筹交错,气氛顿时缓和下来,双方原有彼此相识的官员,还端着酒杯互相过去敬上一杯酒,那热络气氛,完全看不出在那一纸协约签订前,他们双方还是挥军交战的敌国。
一队乐师和舞伎被唤到台上,笙箫管乐齐奏,娇娃骊姬齐舞,为双方国君、大臣饮酒助兴。那些舞伎年轻俏美,身着彩衣,看着极是诱人。姬宋到底年轻,而且鲁国最守周礼,平时所看的舞伎歌舞哪能穿着如此暴露,哪有这样的媚惑之力,姬宋一见这些充满异族情调的舞女,那双贪婪的眼睛顿时盯住了她们充满青春张力的胸脯大腿留连不去。
这些舞伎姿容俏丽,一鼙一笑,妩媚自生,她们穿着短短的羽毛舞裙,浑圆修长的大腿完全裸露着,上身穿着五彩丝织的衣服,小蛮腰上露出一道雪白的腹肌,两条粉莹莹的玉臂裸着,偏在腕上系了一串铜铃,起舞翩跹,十分撩人,勾得姬宋如痴如醉,坐在席上有些失神,连姜杵臼和他说话有时都反应不过来,姜杵臼与齐国群臣不禁暗现晒笑之色。
孔丘一见大怒,立即起身上前,高声喝止道:“齐鲁两国在此罢战议和,缔结盟约,乃是庄严神圣的大事。为什么要演奏这样的夷狄音乐,跳这样的夷狄之舞呢?我相信这不会是齐国寡君的主意,难道这是梨弥大夫的安排,这就是您作为齐国相礼,所做的合礼的安排吗?”
姜杵臼素来不喜欢那种听了让人昏昏欲睡的宫廷雅乐,却喜欢杂耍谑剧,蛮夷舞乐。这种夷族舞蹈,别具一番风味,正是齐国国君姜杵臼的最爱,不想却被孔丘如此贬斥。但孔丘字字句句依足了周礼,姜杵臼偏生反驳不得,碰了一鼻子灰的他只得挥手令舞伎们退下,却在心中暗恨:“幸好寡人当初不曾真个重用了这个愚腐之人,晏相虽也时常进谏寡人,却也不似他这般古板无趣。”
饮宴岂能没有歌舞,梨弥背着黑锅上前建议道:“国君,既奏不得夷狄歌乐,可否使我齐国宫中的倡优们乐舞一番以娱佳宾呢?”
姜杵臼正在难堪之中,也没甚么好脸色,便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你去安排。”
一会儿功夫,两国君主会盟的主席台上,又来了一批小丑和侏儒。齐国富有强大,宫中本不乏像样的歌舞,但是国君姜杵臼素来不喜欢那种正式舞乐,他带在身边解闷的不是夷狄歌舞,便是杂耍谑剧,这班小丑侏儒穿着形形色色的衣裳一上台去,真是让一向在正式场合严肃拘谨的鲁人大开眼界,台下的鲁臣们顿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那些小丑和侏儒往台上一站,便卖力地表演起来。他们的节目只演了片刻,孔丘的脸色就变的十分难看。那些小丑侏儒演的杂耍谑剧只为博人一笑,动作滑稽,语言粗俗,在孔丘看来简直是不堪入目,让鲁国之君欣赏这种节目,简直是一种羞辱,一旦传扬出去,所谓‘周礼尽出于鲁’,岂不成了天下诸侯的大笑话。
孔丘立即疾步上台,大声喝道:“这些匹夫小人,以丑形恶状调笑于诸侯,其罪当诛,请命有司处置!”
姜杵臼正看的眉开眼笑,一见孔丘又跑出来搅局,不禁有些生气,他不以为然地道:“孔大夫何以如此大惊小怪,这些优人侏儒不过是演些杂耍谑剧,逗人一笑罢了,何来污辱诸侯之罪?”
孔丘正色道:“!两国国君会盟,公卿大夫云集,皆是庙堂上人物,如此庄严之地,一班匹夫小人却来扮丑作怪,调笑无忌,难道还不是污辱诸侯?我国寡君应约而来,乃是齐国贵客,君上若纵容这般小人,岂非轻视我鲁国寡君??”
姜杵臼大为不悦,摆手道:“孔大夫言重了,言重了,不过是唤他们上台杂耍一番,供大家娱乐
孔丘把手一拱,打断他的话,厉声道:“依周礼,匹夫小人,而荧惑诸侯者,罪当诛。若不治其死罪,君上威严何在?吾国寡君受辱,身为臣子,孔丘感同身受,怒不可遏。若齐君不忍屠戳,孔丘愿为效劳,来人啊!”
鲁国一方忽啦啦拥出一群兵将,孔丘把手一指,厉声喝道:“这些优倡侏儒荧惑诸侯,其罪当诛,尔等速速执法,将他们首足异门而出!”
“首足异门而出”就是腰斩之刑,孔丘此番赴会,早已做了准备,姬宋身边带的这些人都是唯知听命行事的忠诚武士,一听令下,一位武将立即率领一群如狼似虎的鲁国武士将那些小丑侏儒抓了起来。
这些小丑侏儒别无生存技能,只会些杂耍搞些的节目,恰好姜杵臼又好这一口,他们在齐国才能谋口饭吃。哪知道演些杂耍娱乐剧也能和侮辱诸侯这样的严重罪名挂上钩,竟然招来杀身之祸,他们立即跪地乞饶,纷纷叩首,七嘴八舌地道:“君上饶命,大夫饶命啊,我等卑贱小人,不知礼仪贵重,只是尽我所能,以娱贵上,君上开恩,大夫开恩,请饶小人们不死。”
孔丘横了心要杀他们立威,为鲁国挽回好礼的颜面,博取鲁君威望,听了他们恳求,丝毫不为所动,他冷笑一声,大喝道:“执行!”
那些武士们诚心要在齐人面前展示鲁人勇武一面,免得齐国看轻了鲁国,还以为鲁人只知谦恭守礼,没有血姓英勇,当下便将这些小丑优伶捉下台下,毫不手软地当众施以腰斩之刑,一时血涂遍地,肝腑流淌,其形其状,骇得许多齐国公卿面无人色,几欲呕吐。
姜杵臼脸色铁青地坐在台上,双手扶案微微颤抖,已是气的说不出话来。可是他有伏兵,鲁国亦有伏兵,虽是恨极,他却不能妄动,怨恚之意,郁积于心。
会盟已毕,齐鲁两国国君拱揖告别,各自登车回程,车驾回转,甫出夹谷,姬宋便欣然大笑道:“孔卿有勇有谋,杀伐决断,尽显威风,使我鲁国扬眉吐气,夹谷会盟,鲁国声威稳在齐国之上,哈哈哈……,孔卿,回去之后,寡人要升你为大司寇,六卿之中,亦只世卿三桓在你之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