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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历来子嗣单薄,林荣封为晋王以后,多次到邢州老家寻访林氏族人,族弟林贵、族侄林震等十几名柴氏族人这才陆续来到大梁城。
林震是柴氏家族年轻一辈的骄骄者,林荣把林震放在身边悉心调教,是其心目中未来的统兵大将。生龙活虎的林震此时面色苍白地躺在帐中,出气容易进气却已经十分困难。
太医听到侯云策之言,再次察看了伤口,果然和乌头毒相似,太医连忙取过七八粒黑色药丸,化入水中,用铜尺撬开林震嘴唇,用一根漏斗状的铜管插入林震口中,把药水强行灌入。同时,用清水不断冲洗着伤口,清洗到伤口发白之后,用黄色的粉状药济包住伤口。
太医清理完伤口,已是满头汗水,他神色不宁地站在林震身边,细心地观察着林震伤情。乌头毒心尽管毒性很强,却是可解之毒,但是林震中毒部位距离是人体要害之处,乌头毒渗入身体的速度极快,能否解毒太医心里没底。
林荣震怒地在大帐内走来走去,一怒在禁军中居然遇刺,二怒林震生死不知,他抽了李重进一皮鞭,抽完就把皮鞭扔在一旁。侍卫军主帅李重进知道闯了大祸,其脸色原本就隐有青色,此时青得愈发明显。他跪在林荣大帐里,脸上有一条鞭痕,鲜血不断流下来。
范质、侯云策、王朴都默不作声在站在一旁,没有人敢于劝解盛怒中的林荣。
中军官王进走进帐中,他是极为精明沉稳的军官,此时已把基本情况查清楚,“三名刺客均是侍卫司龙捷左厢的军士,他们都是在显德二年从磁州军中选入禁军。”
侯云策没有想到王进这么快就把刺客的身份查了出来,略为有些吃惊。他看着一脸沉稳的王进,心道:“这倒是一个极为历害的中军官,可堪大用。”
林荣用手指了指李重进,半天没有说话。李重进脸如死灰,以头触地,道:“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林荣没有理睬李重进,怒道:“林贵是龙捷左厢都指挥使。此事他难逃干系。”
林荣说到这,顿了一下,龙捷左厢都指挥使是林贵是显德三年底才从邢州军调入禁军,林荣料来和这三名刺客没有什么关系,不过三名军士都来自龙捷左厢军,不处理林贵难以服人。林荣看着王朴道:“此案涉及禁军,就由王枢密使全权来处理。”
雷霆之火发过,林荣对跪在一旁地李重进。道:“李将军,起来吧,明天回城之后,把所有磁州籍的禁军军士全部遣散。”
就在林荣在大帐发怒之时,龙捷右厢都挥挥使张令铎神色紧张地守在柴震身旁。林震在编制上属于龙捷右厢营。虽说张令铎从来没有把林震当作下属来看,可是从理论上说张令铎是林震的主官,因此在林震受伤之后,张令铎就守在其身边,祈祷其大难不死。
约一柱香以后,林震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他大喊一声,头向左侧一偏,就没有动静。
太医手中的汤碗“砰”地摔落在地上。
张令铎头脑嗡地响了起来,禁不住叫道:“林震可不能死。”大家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尽管太医及时对伤口进行了清理,可是林震中毒部位紧靠着心脏,毒素得以迅速侵入了心脏,太医的努力没有能够挽回林震的生命。
张令铎和太医神色惊慌地走进了大帐,两人跪在了林荣面前,张令铎颤抖着道:“林震死了。”
林荣脸色刷地变得灰白,他重复了一遍:“林震死了。”
林震、林贵两人都是人丁稀少的柴氏家族最优秀地子弟,此时林震护主而亡,刺客又出自林贵军中,林贵肯定难辞其咎。想到这里,林荣手抚刀柄,恨不得杀掉所有磁州籍军士泄愤,可是冰冷的刀柄让林荣迅速清醒了过来,现在局势一片混沌,不知道刺客的主使是谁,也不知刺客还有无后手,所以目前宜稳住局面,不宜节外生枝。
林荣迅速调整了心态,对李重进下令道:“再调一队澶州籍军士到帐前护驾,约束各营不得擅动,明日辰时,朕就回大梁城。”
众将散去后,大帐中只剩下宰相范质、侯云策和枢密使王朴,范质见陛下脸带怒容,就上前小心翼翼地道:“陛下息怒,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不若让御厨送上了新鲜的野味,我们君臣继续饮酒,天很快就要亮了。”
林荣明白范质的意思,今夜无法再睡了,就在心中叹息一声,脸色平静地点头道:“朕已很久没有和你们夜饮了,今日就慢慢喝吧。”
很快,诱人的香味重新飘荡在大帐之中。
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中,林荣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他举着酒杯,一饮而尽,感慨道:“没有想到禁军中居然会混有刺客。”
林荣早年走南闯北,多次遇到过强盗山贼,对于强盗山贼的勇悍印象颇为深刻。高平之战后,林荣开始整顿禁军,为了提高禁军战斗力,曾招募了一批强盗土匪,后来这一批人出了不少问题,林荣这才停止直接从民间招募勇士,而是在各节镇军中选调武力强悍者补充禁军。林荣平静下来之后,断定这几位刺客定是最初所招募的强盗。
范质、侯云策、王朴各怀心事,听到林荣发出感叹,都没有说话,抬起头等着林荣的下文。
“侯郎毕竟是带过兵的人,感觉极为灵敏,若不是侯郎示警,又射杀了一名使飞刀的刺客,后果实在难料。”林荣心情平静下来,便夸了侯云策一句。
侯云策假意自嘲道:“臣有一个坏毛病,睡觉前必须要如厕。这军帐中摆个尿桶,味道实在难闻,这天地广阔,随处不可以如厕。因此臣就没有在帐中摆尿桶,内急之时就在帐外解决,今晚我正准备打开军帐后门,恰好看见了两个匍匐前进之人。”
侯云策这一番话,半真半假,却又合乎情理。林荣举起酒杯道:“看来冥冥中自有天意,中原尚未一统,阎王爷还不肯收留我。众爱卿举杯,干了这杯酒。”
林荣似乎突然又想起一事,对着侯云策道:“侯郎,你如何识得乌头毒?”
侯云策知道林荣会有此问,已经有所准备,就原原本本讲述了当年在郑州屡次被刺的经过,这一直是悬在侯云策心中的迷案,虽然怀疑是礼弥教所为,却并没有最终揭开迷底。
林荣没有想到事情还如此复杂,用刀细细地切割着一腿青羊,半响才道:“看来树欲静而风不止,大梁城内各种势力交织在一起,我们轻视不得。”
他用力在羊腿上割了一刀。“北伐是大局,距离河水解冻还有三个多月的时间,在这三个月,无论大梁城内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能动摇北伐这个根本,追查刺客之事也不必由王郎来办,王郎须负责枢密院之事,不能因此这些细节未节而分了神,追查刺客一事还是交给刑部。”
王朴原本担心林荣盛怒之下大举清查禁军,若如此一来,则会让北伐主力禁军人人处危,战斗力必然要受到影响。听到陛下表态,不断点头,道:“刺客一事不可大动干戈,但是也不能淡然处之,臣建议,一是把所有磁州籍的军士全部赶出禁军,多补充一些青州老军,山东弟子向来忠厚仁义,勇猛善战,是禁军最好的兵源,二是李重进为侍卫军主帅,出了这种事情必然要给予处罚,否则就是赏罚不公。”
李重进是太祖外甥,以皇族身份掌握着大部禁军,权高位重,实是林荣的一块心病,王朴跟随林荣时间极长,对林荣心思摸得很透,就想趁着刺客一事,变坏事为好事,趁机削弱李重进的兵权。
侯云策心中一动,王朴深得林荣信任,是林荣的铁杆心腹,他这一番话大有深意:看来,林荣有意调整李重进的职务了。
林荣并未采纳完全采纳王朴意见,仍然用刀慢慢切着羊腿,羊肉已被切成细细的一堆,道:“第一件事情可以马上办理,至于第二件事情则不必再提。”
第二天一早,林荣就带着众臣回到了大梁,刺客一事就交给了刑部,因为三名刺客都当场死亡,没有更多线索,刑部忙了数天,此案仍是一头雾水。除了李重进、柴贵、张令铎等少数当事人,此事似乎就如一块小石块,被扔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水潭,除了几圈波纹以外,再也没有其他动静。
侯云策没有忘记此事,一直记着王朴地最后一番话。王朴当上枢密使以后,成天虎着脸,不露一丝笑容,话也越来越少,和当年石虎颇为相似。不过,他话少却字如千斤,其在朝堂上所议之事,无一例外地得到了林荣的支持。王朴虽是枢密使之职,实际上已经分夺了一部分相权。这样一位重臣在非常时期向林荣的建议,定然是有的放矢,侯云策脑海中一直浮现着王朴的建议和林荣当时慢条期理切肉的表情神态。
十二月六旬,禁卫中一百六十五位磁州籍的军士全部被遣送回磁州,这些军士被一队禁军押解到相州,交给了彰德军节度使的人马。随后,这一百六十五位磁州军士,全部被秘密处决。十二月十日,一千青州军补充到禁军中。
磁州籍军士的悲惨结局,只有几位宰臣和具体执行者知情。对于此事结局,侯云策一点都没有意外,杀人灭口,虽然残忍,在看不清局势的情况之下,确实是极为有效的办法。这也是权贵们的习惯性思维,侯云策杀赵普同样基于这样考虑。
当侯云策回到安宁和平地府弟之时,当侯云策抱着宗林,牵着小璐在花园内玩耍之时,心情才真正宁静下来。不过,当参军封沙一脸严肃地递过来一张纸条时,侯云策内心深入地柔软也就荡然无存了,他又变成了一个冷静、果断极有杀伐之气的宰相,侯云策此时并非一个流浪汉,他身后是赵英、秋菊、师高月明、是小璐、小清和宗林,是侯家商铺、飞鹰堂、黑雕军、里奇部、颇超部和浑未部,若他真地倒下,或许就是这些至亲好友忠心的军士鲜血纵横。
就算不复国,在这个强权世界,人,必须有选择,要么生,要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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