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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里,油灯有些暗了。
吴公公拨了灯芯,一瞬间,又重新亮堂起来。
毕之安顾不上自己的脖子,硬着头皮往下说:“狄察妻子作为一内宅妇人,家中遭逢大变,又带着老母幼子匆忙出京躲避,她的状况宛如惊弓之鸟。
依她自己供述,他们一家离京后,最初住在保安城一带,后来搬过家,几经周转,最后到了归德府附近。
这其中,狄察老母病倒了,狄察在老家的胞弟突然失足落山而亡,这就让她更加紧张、害怕。
如此一来,当听说归德府事情之后,她以为丈夫的死有隐情,想要进京伸冤,亦是情理之中。
可她只有这么一封自罪书,当日那书生与狄察的对白又无人证,臣要以此断案,委实不足够了。”
“那依毕卿的意思……”皇上开了口,声音听不出起伏。
毕之安当即道:“臣以为,狄察有罪,那批御寒棉衣的采购贪墨,基本是板上钉钉了,而狄家人当日逃离京城,现今也是戴罪之身,但他们亦有要伸之冤,在案情真相大白之前,官府需得保护他们。
他们察觉到周身有危险,几次搬家,臣会立刻请归德府协助,务必保证狄家人安全。
同时,顺天府安顿好狄察妻子。
这封自罪书,臣会让人比对墨色,看看是不是当时狄察书案上的那方砚、那块墨研出来的。
可是,其中关键,还是瑞雍九年封口关增固是否有问题。
若无,一切皆是狄妻的猜测,若有,那狄察十之八九是被沈家逼死的,沈家那儿怕狄察说出夹带铁器,先下手为强。
毕竟,一旦牵扯上铁器,沈家必死无疑。”
话音落下,毕之安听见一声短促的笑声。
很轻,也很快,就那么一瞬而已。
笑的人是霍以骁。
毕之安松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说得很有章法,也极有道理。
霍以骁撑着胳膊,越想越觉得毕之安是个狠角色。
别听他先前那一条一条、仿佛在说狄察妻子的话靠不住,但最终落到实处的,是沈家要完。
至于怎么完,他们顺天府不掺和,那是去北疆调查的官员的活儿。
北疆查出来了,顺天府照着办,北疆查不出来,顺天府无能为力。
也就是毕之安这种破脾气,敢在御前这么干,太极一转,大事情推出去七七八八。
倒不是顺天府不干事儿,确实是不好办。
毕之安有毕之安的骨气,有他自己的准则。
他不办虚假的案子,证据有多少,就定多少,不可能为了皇上顺心就胡乱办案。
先前小蝠胡同的事儿,顺天府的案卷上也是只记明确的人证、物证,其中附和皇上心意、与沈家有关的,列得明显些,但让毕之安虚构证据,不可能。
霍以骁这么想着,突然就想起温宴说过的“毕大人”了。
毕大人顶真。
梦里的毕之安,一直没有逮住仇羡。
他打心眼里怀疑仇羡,恨不能将此人绳之以法,为此不惜和方启川在散朝后大打出手,但他至始至终,没有伪造证据来陷害仇羡。
那样的手段,不是毕大人的追求。
皇上定定看了毕之安一会儿,指尖点着大案。
沉吟片刻,他也没有为难毕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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