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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这般阳阳怪气。”完颜孛特看了眼王黑子,冷笑道:“事实上我是服的。当年沙陀人叛乱,我就跟着族中兄弟们上阵了,杀得那帮叛贼屁滚尿流。”
王黑子静静看着完颜孛特的眼睛。
完颜孛特毫不示弱地瞪着他。
良久之后,王黑子哈哈一笑,道:“说的竟然是真话。”
“当然是真话了!”完颜孛特气道:“宝露、黑水、铁利等州,以前什么样,现在又是什么样?你也去过那边,自明白咱们女真诸部对圣人是如何感恩戴德。”
“确实。”王黑子默默点头。
他去过宝露州,那边新筑一城,曰“宝露城”。
女真人本来是靠渔猎、畜牧为生,基本不种地。但朝廷给了他们黑麦种子,并派人教授种植之术,久而久之,女真诸部的一部分人就开始种地了。
因为收获稳定,也不耽误渔汛季节捕鱼,种地之风席卷黑水五州。
毫无疑问,这是真正改变女真诸部面貌的大事。
宝露州最先筑起一座小土城,然后在城池旁开辟了大量农田,很多人搬到城市附近居住,自然形成了村落。
城内也出现了店铺,主要是闻风而来的汉人商徒。
他们从最简单的食肆做起。煮鲜肉、火锅涮肉片等等,加了各种调料的肉制品让女真人大开眼界,生意极其火爆——听闻最近内务府已经在往黑水诸州分销胡椒了,可见移风易俗的程度。
朝廷见此,立刻选派左贰官员协助刺史经营城市,并开办了学堂,教授贵人子弟学习文字及为人处世的道理。
面貌,就是这么一点一滴改变起来的。
“王黑子,我也不怕你出去嚷嚷。”完颜孛特突然说道:“若朝廷单是耀武扬威,用武力胁迫我等屈服,抽我丁壮,掠我财富,我是断断不会服的。古来中原王朝,对边边角角的所谓蕃部,不就是这么一副趾高气扬的态度么?根本没把我们当人看,怎么让人心服口服?”
“但圣人不一样,他是真的胸怀天下,视所有人为大夏赤子。黑水、宝露诸州的百姓,他并不歧视,派人教我们种田,教我们识文断字,立下战功的女真人,一样可以当官,博取富贵。”
“只有这样的圣人,才称得上‘建文神武’,才配得上‘无上皇帝’的尊号。他老人家若崩了,我披麻戴孝。谁若敢造邵家的反,我剁了他的狗头,说到做到!”
王黑子又是沉默半晌,然后笑骂一句:“你一个捉生口的奴隶贩子,也他妈满口大道理,我听了只想笑。”
完颜孛特不理他,只看着那份告示,道:“‘躬提义旅,力殄凶徒,渐致小康,永清中夏’。圣人说得很清楚了,无论蕃汉,都是‘夏’。这等胸怀、格局,古来少有。我女真诸部,唐时愿为太宗驱驰,国朝则愿为今上效命,其他人么,呵呵。便如你王黑子,出身微贱,襁褓之中跟着母亲改嫁他人,连本姓都恢复不了。就你这德性,若无圣人,八辈子也当不了官。”
王黑子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良久后叹息一声,道:“你说得对。海上之人的死活,历朝历代,又有几个人关心?若无圣人,我一辈子无出头之日。这个无上皇帝,确实当之无愧。”
“你们这帮海上的亡命之徒啊。”完颜孛特啧啧两声,说道:“若还有良心,都该为圣人效死。”
“孛特,你其实也算半个海上亡命之徒。”王黑子突然又笑了起来,道:“怎么样?带上你的人,干一票大的?”
“去哪里?”完颜孛特问道。
“去新罗、百济抢一把,如何?”王黑子问道。
“你刚捕了条大鱼,怎么?还不满足?”
“不是今年。明年如何?”
“你能喊多少人?”
“七八条船总能聚拢到的。”王黑子傲然道。
他在海上的名声不小,但之前没捕到大鱼,没得官,天然矮别人一头,故号召力上不去。如今搞回来这么一个大家伙,内务府的人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得授文武散官是板上钉钉之事。
这样一来,号召力就不同以往了。
七八条船,数百亡命徒。如果再召集一些如完颜孛特这般的奴隶贩子,就更有把握了。
“还不太够。”完颜孛特摇了摇头,道:“下午我带你认识个人,他能召来更多好手。”
“谁?”
“史大郎。”完颜孛特说道:“史敬镕的侄子,以前清塞军的,现在是穆州会农折冲府的果毅都尉。”
“府兵军官?”王黑子惊讶道。
“嗯。”完颜孛特点了点头,道:“府兵肯定不敢动的。那帮子人对今上感恩戴德,未得军令,绝对不会聚集。不过他们有很多子侄辈,很愿意出海做一票。放心,这些人精熟武艺,器械也很精良,比你手下的人能打多了。”
“你胃口比我还大……”王黑子震惊了。
几百亡命徒还不够,还要召集女真人贩子、穆州府兵子侄,难不成想攻破新罗、百济的州郡,掠夺人口?
“你跟我去就是了。”完颜孛特含湖道。
王黑子心下沉重,事情是不是搞得太大了?不过,很快又泛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兴奋。
出海的人越来越多,时间长了,本就会渐渐抱团,组成帮派、联盟之类的团体。
这几年已经有这个苗头了,王黑子作为海上大手子,更是亲眼目睹参与了这个过程。
如果他能与人合作,攻破州郡,掠夺人口、财物,那声望一定会更上一层楼,盖住与他同级别的所有人,成为首屈一指的海上大首领。
那该是怎样的荣耀?王黑子的双眼愈发明亮,神色间跃跃欲试的感觉愈发浓厚。
“对了,我听人说,这玩意叫风车?”王黑子抬起头,看着“呜呜”作响的巨大建筑,问道。
“是,内务府从洛阳请营建士设计建成的。其实你走之前就开建了,没注意罢了。”完颜孛特说道。
“风车做什么用的?”王黑子问道。
靠海的地方,风确实很大,如果能利用这股力量,可以做不少事。
“磨面。不过不太好用,经常坏。”完颜孛特说道。
“可惜了。”王黑子又抬头看了一眼。
这是个巨大的塔式风车,应该耗费不小。但只能利用一面的风,未免有些可惜。
“听闻是因为风时大时小,所以经常坏。内务府最近在想办法,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完颜孛特拉着王黑子,道:“走,先把你的鲸料理完,过两天就去会农。”
二人离去之时,又有几艘船慢慢驶进了驼门河,同时也有几艘船离港而去。
站在高处俯瞰全景,波光粼粼的河道上桅杆如林,密密麻麻的船只靠满了河岸。
河堤里边,一排排建筑拔地而起。
民居、商铺、工坊、仓库、旅社鳞次栉比,将一件件柔软暖和的皮革、一桶桶鲜红美味的咸鱼、一盒盒香气扑鼻的药材生产出来,然后装进船舱,运往淮海、河北二道。
好一个繁忙的生产基地,好一个繁忙的港口!
这一切的一切,都与多年前一个人,在驼门河口划了一块地有关。
无上皇帝,不是你嘴一张就来的,而是众人发自内心的共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