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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夫君要不先去前朝处理政务?”汪皇后松开了朱祁玉的手,袁彬回朝的消息,汪皇后也是知道的,接见袁彬已经耽误了不少时辰,皇帝陛下还有很多国事要处理,那么多的奏疏,再耽误功夫,陛下就得熬夜。
朱祁玉离开了后院,回到了聚贤阁御书房继续处理政务。
太子少师胡濙,端着汤婆子笑容满面的走进了会同馆内,又快到这过年时候,独在异乡为异客,这尼古劳兹孤苦伶仃一人在大明,胡濙自然要来看看。阑
“哟,这是谁呀?这又熬过了一个冬天?”尼古劳兹说话依旧一点都不客气,上来就戳了胡濙年岁的肺管子。
胡濙也不恼怒,笑着说道:“咱俩啊,指不定谁先死呢。”
这话说的,尼古劳兹立刻就感觉到了一阵焦躁,胡濙在嘲讽他明明小二十岁,却显得一样老。
“胡少师饶我一命吧,我不是你的对手。”尼古劳兹想了想,选择了直接投降,这都多少年了,该认输就认输,败给胡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再被戳几下,怕是真的活不过胡濙了。
胡濙坐在了软篾藤椅上,随意的靠在椅背上,笑容满面的说道:“你先挑起的话头,你那本亡国使者游记,写的怎么样了?”
尼古劳兹放下了钢笔,颇为疑惑的说道:“我遇到了难题,我不明白,为何中国的皇帝和百姓们,从来没有想要发动侵略战争,满足自己已有的东西,而且没有太多的征服心呢?这不只是高道德的劣势,更像是你们所说的无欲无求一般。”
“就比如这次皇帝的岳丈,在锡兰,若非那锡兰女王发动了对大明水师的偷袭,大明并不会拿她怎样,甚至还要赐下五章衮衣,来帮助她稳定局面,她若是不自己犯傻,决计不可能是如此下场。”阑
“的确如此。”胡濙想了想说道:“这或许是文明的不同吧,退一步海阔天空、礼让三分、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这不仅仅是儒教,追本朔源,大抵就是这片土地上生活着,天下最为淳朴善良的百姓,这或许是礼的一部分。”
“这不代表大明的百姓就是逆来顺受,若是我礼让与你,你继续纠缠不休,那便不能怪我不客气了。”
即便是以胡濙五十年份礼部尚书的功力,依旧无法完美的诠释大明的种种,但归根到底,都能从大多数百姓的行为去找到根源。
人民才是历史的创造者,人民才是国家的主体,忘记了这一点,就是忘记了根本。
尼古劳兹想了想说道:“大明的礼法确实让人难以理解,但却是如此令人着迷。我还有一事不解,大明瓜蔓连坐极为残酷,大明皇帝动辄流放万众至永宁寺、至琉球、至爪哇、至旧港,为何负责刑名的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从不纠正,这不应该是劝仁恕的一部分吗?”
“若是再功利一些,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就不担心自己出事后,家卷被流放吗?”
“以康国公王复子嗣为例,刘氏奉天殿哭诉,两个孩子,不得参加科举,又不能弃笔从戎,这也做不得,那也做不得,陛下素来对夜不收家卷宽厚有加,这个问题,大明皇帝明明意识到,却没有改变呢?”阑
胡濙听闻便是笑了,点了点桌子说道:“你这就是典型的罗马贵族元老院的思考方式,你用贵族元老院去思考问题,怎么能看懂大明的律法呢?我大明,自有国情。”
“因为大明掌控了绝大数社会资源的是科层制官僚,而不是世袭罔替的贵族。”
“你能理解吗?”
尼古劳兹摇了摇头,他不理解,他认为这是不合理的,无论是从自下而上还是自上而下,这个瓜蔓连坐如此残酷之法,居然从来没有人质疑,而且几乎所有大明人认为理所应当。
胡濙揣着手,靠在椅背上,略显有些失神的说道:“我更详细的说,大明的权力是自下而上产生的,这一点是自秦末大泽乡开始就成为了一种公理,无论是如何去塑造皇帝的神圣,但是改朝换代在这片土地上不断的上演,这一公理是事实公理,普世规则。罗马,正是因为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经过了数次兴衰更替,依旧认为权力自上而下,最终灭亡。”
“瓜蔓连坐是对肉食者的不公平,但是对于大多数的百姓而言,不执行瓜蔓连坐,是不是一种更大的不公平呢?”
“这世间没有绝对的公平,那么如何选择,对于大明而言,并不是一个很难的抉择。”阑
“时至今日,八辟之法皆由陛下宽宥,陛下不宥,八辟八议,也不过是形同虚设耳。”
胡濙很清楚大明的八辟八议,早就是成为了皇权特许,若是真的八辟八议,汉王朱高煦在靖难之役中,战功煊赫,汉王府却被满门抄斩,甚至连个名单、人数都没留下。
胡濙继续说道:“更确切的讲,瓜蔓连坐,限制执行者拥有绝对的裁量权力,是对肉食者的一种加罚,这的确是不公平的,但是把罪人家卷定性为无罪不罚,又是指鹿为马,颠倒黑白。”
“大明多少连坐家卷们,享受了肉食者们不法所得的优握生活,真的不知道不法者在做什么吗?”
胡濙其实没说完,皇权是什么?皇权究竟代表了谁?又应该代表谁?这些胡濙没有说,尼古劳兹自己懂便懂,不懂胡濙也不会告诉尼古劳兹。
尼古劳兹看着胡濙继续追问道:“那就不能区别看待吗?”
胡濙挑了挑眉,没说话,捂着个汤婆子,也不回答,就一直似笑非笑的看着尼古劳兹。阑
尼古劳兹被看了一会儿,就是一阵恼羞成怒,羞愤难当。
他自己想明白了,自己这个提问相当的愚蠢,区别看待的标准是什么?这个标准谁去制定?又由谁去执行?是那些拥有了大量社会资源的势要豪右。
‘区别看待’是一种更大的不公平,不存在理论中那种完美无瑕的模型,那就不如不开这个口子。
这种问题,作为罗马行省总督和罗马亡使的尼古劳兹不该提问的。
“是我自己愚蠢了。”对于尼古劳兹而言,承认自己失误,并非难事,罗马都亡了,不找到症结所在,罗马闪电归来便毫无意义。
胡濙就是不说话,也能戳到尼古劳兹的肺管子,尼古劳兹拿什么跟胡濙斗法。
胡濙坐直了身子说道:“我可能需要你一些帮助,大明最近海贸之日日益繁忙,有些事还请贵国使臣赐教了。”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