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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过后,京里下了场秋雨,这场雨后,天猛的凉了。
落雨那天谢士洲人在军营,左右这天气也练不成了,他同刘将军打过招呼回来了趟。他是担心夜里嫃嫃一个人睡,天冷了也不知道加衣裳,怕她病了。回来瞧着嫃嫃还好,她已换上在蓉城那边过冬才会穿的夹棉的厚实袄裙,人在暖阁待着。
听说谢士洲回来,钱玉嫃一愣,还当自己心里太惦记出现了幻觉。
晃个神的功夫人已经到屋檐底下,他在门边换了双干燥的鞋,走进屋去。钱玉嫃下了炕,迎上前:“还没到日子,怎回来了?”
“这鬼天气又没法操练,我同刘将军告了个假,回来看看你,顺带将被褥拿去。”
看他肩上有淋湿的痕迹,钱玉嫃催丫鬟去打盆热水来给他擦身,擦暖和之后给他换了身衣裳。
“去后厨看看,有姜汤端一碗来。”
听到姜汤这俩字,谢士洲就苦了脸,他试图让媳妇儿相信自己好得很,一点儿没有着凉。钱玉嫃不听他的,想想看嘛,外头还在下雨他就从京郊外赶回来了,这种天气总不会是坐马车,骑马回来能不冒风冒雨?
任他再不喜欢那味儿,还是被劝下一碗。
谢士洲是捏着鼻子灌下去的,完事儿还说这比药更难喝,钱玉嫃挑了颗蜜饯塞他嘴里,问:“甜了吗?”
“好哇,你拿我当小孩子哄。”
钱玉嫃让白梅来把蜜饯收了,回身促狭说:“让你喝个姜汤还不高兴,可不就是孩子气吗?你说说,我是为了谁呀?”
谢士洲已经忘了姜汤入口的味道,这会儿整个人都甜津津的,说:“嫃嫃你呢?没冷着吧?”
“万嬷嬷早做了准备,往我床上多放了条被子,睡着之后感觉有点冷我就拽过来搭上,下半夜暖烘烘的,一点儿也没冻着。”
没冻着是一回事,今儿个来关心她的不少,王爷及两位侧妃都派了人,如今燕王府里就钱玉嫃最脆弱也最金贵,容不得有任何闪失。
跟前人人都那么仔细,她想有点闪失也难,钱玉嫃好好的,人在庙里的王妃却因为这场秋雨生了病。她去庙里的时候带了个丫鬟在身边,看王妃又是头晕又是发热,丫鬟闹着要请太医。
可谁会往庙里请太医呢?
再说太医也不是随便递个话就会跟你走。
请不了太医,这么摆着也不成,不光是伺候的丫鬟连庙里都怕她一病就不好了,关键还不是怕王爷怪罪,当初燕王妃是以为太后诵经祈福的名义被送来,诵经诵得人不好了,这不是触太后霉头?
就有人想办法给燕王递了话去,燕王给她找了个太医。
生病本来是意外,等王妃知道她病了王爷就请了太医过来,她便动起心思,想着这病若总不好,王爷还能把她拘在庙里?
想到这一环,王妃就对自己狠了心。
一个小小的风寒,拖上一旬也没好,跟前伺候的丫鬟豁出去了,跑回去给燕王磕头,让燕王准王妃回府养病,她说庙里条件艰苦,王妃心里又装着很多事,不能安心养病,这样下去真要不好。
有那种害人的前科,燕王敢放她回来?
在庙里怎么不能养病?
有太医伺候区区一个风寒好不了?那是命数到了。
好在这是他心里想的没说出来,燕王只道回来是不可能的,至于说为什么,王妃自己清楚。
燕王让她回庙里照看王妃,丫鬟没立刻出府,她跑去钱玉嫃那头,跪在暖阁外边请世子妃帮忙求情,还提到她怀孕的事,她说:“这几个月,王妃日夜祈祷盼您能顺利产下男胎,当初那事王妃只不过是失察之过,已经尽力在弥补,您不要恨错了人,当是给肚子里的孩子积德也好,您去求求王爷,请王爷开恩让王妃回府来吧!王妃她太苦了,在庙里的日子太苦了!”
什么叫马屁拍在马腿上?
这就是了!
钱玉嫃心想我现在做梦都盼着生个女儿,不然得要推王爷爹去背锅,你倒好,你说她天天诵经念佛求我生儿子……多大仇呢!
这种事都干得出,还说当初下药的不是她?不是她还能有谁?
还让给肚子里的孩子积德。
咋的?不帮她求情就是不积德啊?
这番话,每一句让钱玉嫃听来都很刺耳,想到这人是贴身伺候王妃的丫鬟,会说成这样不奇怪,在钱玉嫃的认知里王妃以及王妃身边那些人都挺不会说话的。
“王太医说了,我怀着身孕不合适操心,这些话你要么同王爷说要么同世子说吧。”
那丫鬟作势要磕响头,让世子妃发发善心,万嬷嬷实在看不下去了,喊了两个婆子来拖着她就走,还吩咐在院里伺候的,再有这种人来直接拦下,惊扰了世子妃谁也承担不起。
她这么闹了一场府中其他人能不知情?
阖府上下最不愿意王妃回来的还不是钱玉嫃,而是两位侧妃。好不容易王妃进庙了,她俩掌了后院,世子妃又是个不贪权并且好相处的,最近几个月日子赛过神仙,这时候她闹着要回来,真让她回来了王府还能清静?
府上都知道王爷已经厌了王妃,没废她都已经给了情面,可侧妃赌不起,她们不想看到任何的意外,都怕王妃回来之后又翻了身。
这么一想,两位侧妃坐不住了,跟着就到王爷那头去吹了风。
不提别的,只是说贴身伺候王妃那丫鬟今儿个上世子妃跟前闹了,问王爷是不是也让太医来看看,王妃生着病,丫鬟天天在那头伺候,别给世子妃过了病气。
侧妃说得不重,架不住王爷想得深。
他也知道怀着孩子是不能随便得病的,有点不舒服往往要硬扛,很多药孕妇都不能沾,沾了或者孩子保不住,或者容易生残废生傻子。
这胎如此重要,他当爹的怎么能看儿媳妇冒风险?
燕王回头就下了令,让那头把人看住,别随便放她出来。至于说王妃的病,就交给太医了,该扎针扎针,该吃药吃药。
这事,京里那些消息灵通的知道,魏国公府也知道,国公夫人听说以后就下令封口不准往云阳郡主耳中传。她是为郡主好,怕郡主听说以后又闹,然后祸及自身,可那么大个国公府,并不是上下全都一条心,总有人是盼她倒霉的……
不知道谁往郡主房里塞了条子,捅穿了这事。
云阳郡主听说她娘病了,病了都有好多天也不见好,都像这样她爹还不让去接人。一直以来郡主都很坚持,认为她娘是被钱玉嫃设计陷害的,又听说人不好了,哪怕之前得了教训,哪怕人人都让她忍耐,她忍不了。
这回她没敢闯到钱玉嫃跟前去闹,她跑回王府来见她爹,之前大吵大闹效果都不好,这次只得换种办法,云阳郡主对着燕王一阵哭诉,回忆当初如何如何,说她娘可怜,她娘委屈。
“您不能把什么罪名都往我娘身上推。下药的事不是我娘做的,您怪她没管好后院可以,可这罚得是不是太重了些?她在庙里待了好几个月,总该回府来了。”
云阳郡主说的很动情,燕王听完却没任何波动:“那会儿没查出铁证,你就觉得王妃受委屈了,是有人要害她,你觉得是钱氏,可你不想想钱氏才上京城多久,她就带了那几个人,有什么本事做得这样周全?因为你不服气,非说王妃是无辜的,本王后来又往源头上查了查,总算掌握了一点证据。”
云阳郡主不是想象不到她娘害人这种事,她不能承认,不可能承认,认下对她百害而无一利。
可现在,燕王说了这样的话,郡主脸色变了。
她沉默下来,燕王又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好耐心同你解释说明,你再要闹,本王也可以找个人去揭发王妃,重审当初的毒汤案,王妃若不愿意在庙里待,也可以换个去处。”
来的时候,云阳郡主想着无论如何都要让她娘回到王府,回来就有希望。
现在她不敢了。
她敢折腾本就是仗着当初没查到证据,得知他爹后来又找人去深入调查过,并且拿到她娘的罪证,云阳郡主总算是怕了。
她宁可失去娘家支持,也不能使自己背上这样的污名。
其实现在大家也都心照不宣的认为毒汤案是燕王妃做的,可这是猜测,只是猜测对郡主影响还不太大,一旦坐实,她娘兴许就当不了燕王妃了,她也会受到很多牵连。
云阳郡主来时阵仗不小,走的时候用灰溜溜来形容也不为过。
她不敢闹了,她回到魏国公府就撞见守在前院等着的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听说人又跑回娘家去,谁也拦她不住,都气疯了。这次云阳郡主没敢大小声,解释说只是回去问了一下她娘在庙里的情况,没跟娘家人吵起来。
国公夫人还不相信,一脸怀疑看她。
云阳郡主难得那么乖顺,说:“不骗您,是真的,我真的只是问了一下我娘的情况。听说她病了很久,我担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