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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九月的最后一个星期五,晚上大约十点钟左右,押室一间间开了,死刑犯一个个被叫出去签字。
张振国签字回来后,脚都软了,路都走不稳。然后“伙贼”在警官的带领下,抬了张“老虎凳”进来,给张振国坐。
“伙贼”就是分在伙食团服刑的人,为什么称“伙贼”?是因为在伙食团服刑的,没有不偷肉的。这称呼好像全国各地的看守所和监狱通用。
“老虎凳”是一种专用的笨重木椅,可能应该称之为“囚椅”。设计相当科学,人坐上去,腰部、大腿、小腿处的木板一关,扶手处的铐子再把手臂手腕一铐,就只能转动脖子了。
坐上“老虎凳”的张振国,凄凉且可怜,但还在笑,虽说笑得比哭还难看,但努力在这个时候展现笑容的人,就是个成熟的男人。
“伙贼”陆陆续续给各押室送来香烟、酒菜。酒不多,一个押室只有一瓶,主要是给死刑犯践行用的。然后,值班警官拿一瓶酒,一个押室一个押室地给明天要走的死刑犯敬酒。
警官敬过酒走后,因为酒精的作用,押室热闹了一会儿,等各人分的那一点点酒一喝完了,气氛就冷清了。看着张振国坐在“老虎凳”上的凄凉光景,大家虽说好久没吃过这些好菜了,但还是没几个人吃得下。张振国就更吃不下,刘莽子一个劲儿劝他吃点,死也要做个饱死鬼。王大爷也劝张振国吃,说黄泉路上远,要是没吃饱,路上饿来走不动了,就只好做孤魂野鬼。张振国不忍拂了大家的好意,勉强吃了两口菜,干了两杯酒,便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吃了。
送死刑犯这一夜,为了保安全,是不准睡觉的。大家既是陪死刑犯熬这最后一夜,也是看守死刑犯,免得出什么意外。
然而,一夜实在是太漫长了!虽说在这种气氛下,人人都无睡意,但却找不到话说,个个精神抖擞地坐等天亮。
大概凌晨两点过,有押室传来歌声,其声凄恻悲凉——
“秋风凉,秋风凉,秋风儿阵阵多么的凄凉啊!梧桐树叶儿落哦!孩儿我回故乡,回到了故乡,见到了爹和娘……”
刘莽子眉头一皱,骂道:“妈妈的,这个时候唱这个歌,疯了!”
张振国接口说:“正适合呀!”
刘莽子嘀咕道:“本来心情就难受,还唱死囚之歌,这不是让人更难受吗?”
我悄悄问潘驼背。潘驼背卖弄道:“这歌是多年以前,一个死刑犯写的,歌名叫《秋风凉》,又名《死囚之歌》,全国看守所都流行呢!”
终于熬到天亮了,法警带走了拉去枪毙的死刑犯和几名陪杀场的重刑犯,然后“伙贼”进来收拾碗筷。这天是不劳动的,放假补瞌睡,但精神一个比一个好,都不睡,三三两两摆龙门阵。吴伟伟点了三根烟,立窗台上当香,算是跟张振国送行。之后,潘驼背带头唱起了《秋风凉》,会唱的都跟着唱。一会儿,各个押室都传来《秋风凉》的歌声,一个个打三个擒五个的刁恶分子,硬把这歌唱得悲凄恻凉,催人泪下。
大约十点钟左右,刘莽子肯定地说:“张振国上路了,我点香送他。”说罢,摸出三根烟,点燃立窗台上。
这时,一阵凉风,打着旋儿,从天窗刮进来。吴伟伟说:“这风好怪,是不是张振国回来了?”
我背脊一麻,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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