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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这几名羌人把几辆辎重车拉到在坡下空旷处时,忽觉脚下泥土甚是松软,车轮陷入土中好几分,几个人在地上随手一拨拉,先是拨出几截枯树干,好奇之下又往深处一挖,结果发现地上胡乱埋了好些尸首。【 】

    涂里琛一走近就看见尸首都被人割了首级,忙让月歌把青儿抱远,以免吓着孩子。其余羌人也过来帮着挖掘尸首,这一挖才发现这片地上不但埋了许多人尸马骨,还有好些兵刃,那些尸首都穿着甲胄,但一具具都被割了脑袋,尸首大多腐烂,甲胄上也是泥锈斑驳,那些马尸还未全烂,灰黑腐烂的血肉处连着碎裂断骨,骨肉处脏蛆蠕动,令人望之生呕。

    涂里琛忍着刺鼻恶臭掸去尸首上的泥污,尸首身穿的黑色胄铠使他倒抽了一口凉气,“是拓拔战的黑甲骑军!”

    这群尸首正是拓拔战手下的纵横五虎之一追敌连尽涯和他的一千追敌骁骑,当日连尽涯追击护龙七王一行时被将诱至黄土坡下一举歼灭,他们的尸首也是后来由顺州守将仇横发现,因仇横不想被幽州发现他与拓拔战暗通款曲一事,所以他只是派人将这些尸首就地草草埋葬,没想到今日被羌人挖出。

    羌人虽不知其中缘故,但听涂里琛认出这些无头尸首都是拓拔战部下,他们亦是大感震惊,想不到这群横扫草原的黑甲骑军竟会被人割去首级弃尸荒野,当今世上敢与拓拔战结此深仇的只有幽州一城之人,而幽州精骑现如今正紧追在他们身后,随时杀至。

    涂里琛过去虽对拓拔战又畏又敬,但羌族这次濒临绝境都是拓拔战一人所赐,而且族人们这一路辛苦推行的辎重大车里,除了拓拔战送的十万两黄金,还有许多拓拔傲留下的兵刃弓箭,说是要助羌人攻打幽州,涂里琛当时也觉高兴,可现在想来终知拓拔战用心险恶,原来他竟是要用这些辎重累赘拖累他羌人行进,逼他们亡于辽军之手,而那足足装载了数辆大车的十万两黄金更令羌人虽知其难亦难舍却。

    涂里琛这一路早想把这些辎重和黄金故意沿途扔弃,引诱紧追在后的辽军捡拾黄金,以此拖慢他们的追赶,使族人能有更多时辰逃生,可没想到他才一说要扔辎重黄金,这些平日里最服他的族人居然怎么都不肯听从,还七嘴八舌的说要把黄金留下来助他重振族威,最后连他这族长也拗不过众人。

    想到拓拔战的恶毒,涂里琛心里怒气更盛,狠狠一脚将尸首踢开,若非后有追兵,只怕他先要将这一地尸首挫骨扬灰。

    又瞪了眼尸首,涂里琛便嘱咐族人赶紧上坡,又小心翼翼的把伤重虚弱的右长老兰谷扶下马,让他靠在一辆辎重车上歇息。

    洛狄和塔虎知道涂里琛身上伤重,硬是一左一右的架着涂里琛先上了坡,找了处干净地方让他坐下歇息,不肯让他再操累,还让月歌守在涂里琛身边,涂里琛说不过两人,只得苦笑着坐下。

    洛狄与塔虎都是一个打算,辽军随时会追至,就算族人放弃休息立即赶路,只怕在天黑之前也会被辽军追上,这一路往前都是平原,一旦与骑军交战对羌人极为不利,而且他们发现坡上大树曾被人砍倒过几十棵,从树墩断痕处看出这些树顶多才被砍下几个月,两人都是心思敏捷之人,看到坡下尸首,早料到这群黑甲骑军定是在这坡下被人利用利用树段伏击,所以他俩也打定主意要在这坡上抵挡辽军。

    两人安顿好涂里琛,当即分头忙碌,塔虎招呼了几十个轻壮男子上坡砍树,看他这副架势倒真是要与辽军在此一战,涂里琛收养的另几名男孩也拎着短刀去帮塔虎,塔虎心疼弟弟们年幼,硬是不让他们帮忙,只让他们在坡顶眺望远处追兵踪迹。

    洛狄带着未受伤的羌军在坡下守护,让族中老弱妇孺先行上坡,羌军们知道血战随时会至,哪敢懈怠,族里那些轻壮男子也各自寻找趁手兵刃,但今日清晨一战不但使四万羌军折损至不足千人,平日使惯的勾镰长枪也大半丢弃在那处被铁骑肆虐的战场,此刻手无兵刃,有些人干脆拾起了黑甲骑军遗下的刀枪。

    洛狄挥刀将一辆辎重车的捆绳砍断,大声道:“车里有兵器,大家都拿上!”

    几十辆辎重车立刻被打开,拓拔傲留下的兵刃军械颇多,不但老人妇女毫不犹豫的抄起兵刃,就连稍大点的孩子们也一个个紧握刀枪,力大点的拿长枪钢刀,力气小的就拿短刀弓箭。

    拿完了兵刃,羌民们便往坡上走,这许多人一齐从正面斜道上坡本是拥挤不堪,好在羌人齐心,老人搀着伤兵,妇女拉着小孩,井然有序的往坡上走,塔虎等人在坡顶加紧砍树,将一棵棵大树砍倒锯断,腾出空地让族人休憩,先上坡的人也帮着他们一起砍树,大家齐心协力,片刻就砍倒了几十棵大树,一群孩子围在树段前拿着短刀在削树段上的枝杈,虽于大难之中,但孩子们天性喜玩爱闹,笑嘻嘻的比着谁砍下的枝杈多。另一个**岁大的孩子爬在一株最高的大树上眺望远处有无追兵,这孩子叫阿达,也是涂里琛的义子,他一边望着远处,一边还不时和小伙伴们说着话。

    待族人都上了坡,洛狄也带着羌军往坡上退去,上坡时他们不但把那些黑甲骑军尸首上的盔甲剥下来一并带上坡,还故意把这些尸首横七竖八的扔在斜坡上,以此阻挡辽军快马冲上坡顶。又怕坡上树木不够,干脆把那些辎重车也拖曳上坡。

    塔虎已和族人把坡上大树都砍下,只留下最高的一株树,由义弟阿达爬在树上了望,塔虎忙完了手中事,也过来帮洛狄,两人商议了一阵,都觉这正面斜坡乃是防守之重,便用砍下的树段和辎重车严严实实叠成一堆,堵在坡口之上,所有羌军和轻壮男子都守于车墙之后,若辽军想强攻上坡,那他们便可把树段和辎重推下制敌。

    见洛狄与塔虎二人布置得甚为周密,涂里琛倒也安心,坡上族人大多都已坐下歇息,望着那些白发老叟,稚龄幼童也持刀拄枪的情景,涂里琛心里涌起一阵苍凉,垂首脚下,黄土巍巍,就这么一座小土坡,孤零零的矗立在这片平原上,就似在这宽广天地中硬嵌入的一抹荒黄,有些孤单,有些渺小,却又有些不愿屈俯成平的倔犟,就似他和他的羌族在这乱世之中一般,孤零零的挣扎求存。总难知,有那么一天,这座土坡是否会被天地之威荡平,也难料,今日之后,虎狼之世还能否有他族的一缕薪火。

    正想得出神,耳边忽传来娇嫩童声,“义父,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了?”原来是倚在月歌怀里的义女青儿仰着娇嫩小脸,大眼睛一闪一闪的看着义父,“义父,那些坏蛋还会再追来吗?”

    涂里琛看着天真小脸上露出的甜甜憨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含糊一笑,伸手去抱青儿,谁知一动之下触及伤口,他这一路忙着照应族人,倒也未理会身上伤势,此时扯动伤处,才觉遍体疼痛,几乎呻吟出声。

    月歌见他额头冷汗涔涔,忙把青儿抱开,哄着她去找别的族中小孩玩,月歌坐在涂里琛背后,一手环着涂里琛胳膊,让他斜靠怀里,一手用衣袖轻抹他的额头冷汗,低声道:“大哥,别多想了。”闻着怀中清香,枕着臂间温暖,涂里琛只觉一阵舒适,伤口处传来的阵阵抽痛似也淡去,他这一日着实撑得辛苦,嘴里含糊说了几句,竟恍惚睡去。

    有几名羌人原想过来问些什么,见族长靠在月歌身上沉沉睡去,几人会意的一笑,不再打扰,悄悄退回到族人中。羌人们也确实困乏,大家或坐或躺的围拢在土坡下,好些羌人也和族长一般,迷迷糊糊的闭眼睡去。

    两万羌人都挤在这山坡之上,连那两匹坐骑也被牵到坡上,这两匹马一匹是族中老马,另一匹是塔虎从辽军处抢来,已是羌族仅剩的两匹坐骑。

    塔虎布置完坡口守备,便找了些草料喂给两匹坐骑,见塔虎来喂,那匹羌马倒是安份的垂头吃草,而那匹辽军战马似乎不满被塔虎所俘,摇头甩尾的就是不肯吃,塔虎骂了辽马几句,干脆把草料都抛给了羌马,顾自走开,守在了坡口。

    那羌马见自己独享草料,似有些歉疚,向着辽马嘘叫一声,还踢了团草料过去,但这匹辽马却甚是骄傲,一点都不领同伴的情,昂着头不吃草料,一会儿尥蹶子,一会儿挣缰绳,一刻都不安生,若非缰绳被牢牢绑在树墩上,只怕就要被它挣脱。

    只是坡上本就拥挤,辽马这一闹顿时吵醒了不少人,几名羌人听得烦躁,操起鞭子就要去抽它,老者鞔岢拦道:“罢了,这是匹战马,战马念主,它的主人既被塔虎杀了,自然要撒性子,塔虎这孩子倒有本事,竟能把它给一路骑过来。”

    那战马似通人性,听鞔岢这一说,竟向鞔岢轻轻点头,几名羌人看得有趣,也就任它在一边扯缰尥蹶。

    又闹得片刻,这战马忽然安静下来,两耳尖竖,四腿端立,一动不动的盯着来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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