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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宅的大门紧闭,上面沾满了残蛋碎叶,十几个从邻镇雇来的佣仆下人在昨晚就一走而空,偌大个府邸显得很是清冷凄凉。
府中的正堂两人倘然而坐、两人恭谨站立,分别在屋内的两侧,离得不能再远。
一边歪坐着的是春先生,站在他身后的,是朱顶的婶婶,那个一向对朱顶表现出嫌弃和苛刻非常的丰润妇人。
另一边温先生端坐高椅,已经开始发福的朱涂元满面死灰,两眼无神的与自己的妻子对视着,瞳孔中有些许的恐惧。
场面有些诡异,本是一家之主的两夫妇却站在两个西席先生身后,好像下属等候听命一样,还带着些揣揣难安。
而圆滚滚的朱举,却在一个角落里,手持一柄锋利匕首,双眼巡回、紧紧盯着他的父母,豆大的眼睛中闪烁着厉芒,如谋食恶狼。
温先生首先打破了沉寂,将手中的扇子缓缓收拢,端正的摆在了桌案上:“知道这个孩子还在人世的,都已经被灭门了,除了主上,就是你的那位圣母都糊涂着,也就只剩下我们六个,而我们,没有这样的机会。”
春先生把手中的酒坛重重的顿在桌面,几滩淡酒溅出,让棕色桌面越发深沉:“还有马皇后!”
温先生神色一整:“两位主上都深信皇后娘娘,我们作为下人,自然也要相信的。”
春先生却一副不以为然:“可是两位主上却相互不信任,嘿嘿,当年的人都被他们杀了个精光,死无对证了!
倒是你,平时油滑的像个泥鳅,倒是对他挺忠心,更想不到,他竟这般信你!”
温先生脸上浮出一抹别样的笑意,看了对面的壮汉半晌,才又说道:“我也想不到,与主上几可称兄道弟的你,竟是她的人。
你的坟前,我可是着实抹了几把鼻涕的。”
随后,两人同时爆出一阵大笑,寂冷的气氛似乎也有所缓和。
半晌之后,温先生端起茶杯润了润喉,缓缓说道:“我离京时,主上已经注意到全国官员沿袭自前朝的空印运资一事,各地利用此种纰漏贪污差额数不胜数,这凤阳府更是没几个干净的官吏。
徐直守着这座清水衙门八年了,除了每年朝廷运来的镇民赏赐和俸禄开销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油水,那吴老三也是个不懂事的,自己发了大财却不捎上县太爷,徐直不在这些东西上下功夫才叫奇怪。
老夫人这两年似乎有所察觉,而且也曾经警告过徐直。”
春先生狠狠地灌了一口酒,脸上的表情难得认真起来,也不理会在衣领间纵横的酒液,语气包含杀意的说道:“是徐直杀了我姑?真是天大的狗胆,竟然还嫁祸给小主人,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他竟然全信了温先生不着边际的猜测,可是任何熟悉他们二人的都不会感到惊讶,毕竟在立国之前,温先生就是闻名于世的料事如神、算无遗策。
可是随后,春先生的杀意便烟消云散,仿佛想到了什么一样的一阵颓然:“我们不能动手,犯忌讳啊!”
温先生却是满面轻松:“自然不可能是我们俩,咱俩已经死了,死人是断然不能再彻查出手,可是他们二人可以。
要出手的是他们,不是我们。”
屋内的两个角落突然有光影晃动,随后便回归正常,只留几点浮灰在照射进来的阳光里乱舞。
“不是我!”
凤阳镇的大牢里,吴老三被朱顶的一句话骂的怔忪不已,与朱顶接触最多的他当然知道那两个字不是什么好词。
不理会傻呆呆的吴老三,朱顶将口中已经被咀嚼成细糜的青菜吐了出去,然而并未发现清水,又非常不满的看了一眼对方,这才“呸呸呸”的将嘴里的口水吐尽。
“三叔,你让我说点什么好,拜托你老人家动动脑子!
不是我!”
再次强调了一次之后,朱顶便不再理会依旧发呆的吴老三,转身走到墙边,盯着那一缕窄窄的阳光出神。
时间过了许久,或许也只是片刻,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的吴老三回过神来,有些怯懦又满是期盼的问道:“顶娃子,你别骗叔,叔傻,真,真的不是你?”
朱顶不情愿的转过头来,看着这个老实了一辈子的老农,一字一顿的第三次说道:“不是我!”
吴老三终于仿佛抓住了一线曙光,脸色才一放晴却突然浮现莫大的恐惧,带着哭腔大声嚎道:“娃子,叔对不起你啊,那菜里我下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