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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这眼目,又是怎个一回事?”颜贾清下意识错开眼来,不曾看向老者。
“通晓风水堪舆,或是占卜天象之人,泄露天机过重,总有五弊三缺等异象寻上门来,常常难得善终,更何况你我这等由雁唐州而来的人儿,与黄龙互相指使多半生,垂钓山河,总也要遭此地规矩记恨,老夫一日清晨时节醒转,并无丁点预兆,便眼不能视,如今已逾六七载,早就已是习惯这等滋味。”出乎颜贾清预料,这位当年脾气相当差劲的老者,如今说起此事的时节,面皮竟然淡然得紧,似乎目不能视这等厄难,只是如同门前晾晒咸鱼给鸟雀偷去,全然算不得什么苦楚。
“所以啊,到如今我才想得明白,其实咱雁唐州出来的人,到头来多半已是流离失所,既回不去,也落不下根来,只得于这世间做个孤魂野鬼,潦倒终生,到头一无所有,也唯有带出的那下一任钓鱼郎来,才算是能给心头添两分慰藉。”
老人难得健谈,原本皱纹堆累,苍老得如同墙头淤泥的老脸上,如今满是笑意,冲颜贾清方向咧嘴笑了笑,“你小子比我心思细,城府也深厚,且是行事总讲究个度,进退有章法,算是好事,但未必也算是好事,人世本就极难寻求些什么,金山银山到头也难带入阎罗殿,功名浮名,到底难铭生死簿,终归是有些时候,并不需要活得太明白。”
“您老可不是这么教我的,”颜贾清笑笑,摇头叹息,舒展肩头,“我也不打算这么教下一任钓鱼郎,忒累了些。”
老者微笑,顿顿拐杖,“不妨仔细想想,当初我如何教诲你,其实本就是令你明白这等事,但同一句话落到不同人耳中,其中意味便是不同。你终究是那等人,故而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乐意往自己胸中所想去靠,本是两两迥异的事,想过之后,却又是变为说服自己的理由,任谁也难扭转。”
这次颜贾清沉默了很久。
里屋酒香浓郁,可文人脸上一点笑意也没有。
“如若你已然选好后继之人,切勿为保黄龙无忧,而让后人变为那般行事谨小慎微,终日苟且于世间东躲西跑的性情,说句难听些的话,烂命一条,生来未穿锦衣,不含玉匙,本就与己无关,何必去太过于在意那条黄龙呢。”
黄绳抖动,猛然探出枚硕大龙头,不瞬瞅着那位老者,而后者目不能视,随年迈体衰,两耳亦不聪慧,觉察眼前铺面来风,竟是骂了两句乞食野狗又上门,旋即便是嘱咐颜贾清打狗,记得将门掩上,休要走了酒香气。
“晚了。”文人低垂眉眼开口,却不知究竟说的是甚。
“一点也不晚,我听说过句话,归来时节仍少年,不知是那位教书先生自行胡诌来的,还是从书卷当中抄录来的,但是每每听见此话,都要觉得腰腿浑然生出许多力气,一餐饭能比平日多吃不少,那时才觉得,我老头虽是暮年,但还算是相当年轻。”
颜贾清临行时节,老者还是令伙计挖出十几坛好酒,搬到送酒车帐之中,送与这位下任钓鱼郎,说若是无事,便少来此地,省得听见那条黄龙动静,憋闷得紧。
文人迟迟点头,而后竟是深深行礼有六,随马车缓缓离去。
院落中又只剩那位老者,略微合上已瞎的双目,听夜晚微风过耳,神情一时平平静静。
雁唐州之中,可没有此地这么好的酒水,虽说如今已不能饮,但能闻见酒香与桃花香,眼不能视,耳不能清,如此一来闻味的能耐却是增长许多,嗅上些许酒水醇厚滋味,与桃花幽香,解忧解忧,忘忧忘忧。
心安难求,如今既得,感激涕零。
颜贾清两日都不曾饮酒,任凭黄龙催生种种念头,折腾得心烦意乱,却依旧不曾忘却给湖中那少年送去几坛酒水,哪怕后者咬下口蛇兰过后,便要被秋湖动荡疼得口不能言,浑身痉挛战栗,却依旧是不曾忘却饮酒。
湖面无风无波,唯独这一叶小舟当中,少年闭紧眼眸,眉头紧皱,浑身衣衫遭汗水打湿过后干透,而后又是叫汗水打湿,腹内秋湖犹如暴怒,接连斩去无数废弃经络,咳出无数丝缕血水,很快便于湖水之中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