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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要前来夺酒壶,就被温瑜抬手让过,酒壶稳稳落在自己手头,冷眼相向。
来人穿短衣腰悬玉带,靴尖上顶起枚虎头,见温瑜分明无有让酒的意思,吧嗒吧嗒嘴很是意兴索然,毫不忌讳将双足搭到身前桌案上去,有意埋汰道,“有道是天寒地冻人马皆慵懒,您这统军大人分明军纪严明,不允饮酒,自己却端起酒壶喝个痛快,在下敢怒不敢言,仅能指望着饮小酒两三口权且暖暖身子,奈何只许统军饮酒,不许副将闻味,多是自讨没趣,如要眼前地上有道缝,恨不得钻将进去避难呐。”篳趣閣
话是如此,贺知洲一张晒得有些黝黑尚未褪色的面皮,哪曾泛起什么窘迫之意来,虽竭力压制,仍是朝那酒壶瞅了又瞅,显然是不死心。
“当不起,练兵已有好些时日,贺兄威势甚重,而在下却不见得能服众,照理说来,应当是你坐帅帐饮酒,我在外头巡夜才对。”说话之间温瑜从桌沿底拎上半坛酒水,毫不吝啬推到贺知洲眼前,抬手相让。
直到这时贺知洲才是后知后觉低头观瞧,却见脚下密密麻麻,已是堆起近乎六七枚空坛,酒水丁点不剩,当即失笑。
洙桑道认得贺知洲的人不少,众所周知,这位爷除却脾气大之外,酒量同样大,时常同人饮酒时节,旁人皆已是去往桌案之下,再无神智,而贺知洲却往往要将每人背到各家家门里头,安置妥当,这才摇摇晃晃离去,少有尽兴时候,往往还要再喝上一场。不过眼前鬓发披散的温瑜,如今看来这酒量,大抵也不容小觑,当下就知晓当日对饮后者藏拙,故而跃跃欲试,打算好好拼上一场,但见温瑜自酒坛下扯出张宣纸来,并指扔到贺知洲手上。
宣纸上密密麻麻字迹,皆是赵梓阳所书,从军中立威写到沙场死战时的规矩,明明是寻常字迹,言语详略得当,但落在贺知洲眼里,不知为何就觉得这张宣纸上头朱红如血,杀气极足。
上书三令五申,不从者由军法处置,杖毙祭旗,枭首示众,又书如若不从当凭身手境界压之,凭两三人姓名即可杀鸡儆猴,立下威风,断然能使得松散军纪,转劣为优,沙场之间屡屡取胜,则再要添一分威望,但凡下令,莫有不从,威望二字,立威在前,既无威风也无战果,何德何能号令三军。
当贺知洲逐字逐句看完这封书信后,才如释重负吐出口气来,重新把书信压在酒坛下,无言看向分明醉意已浓的温瑜,自顾笑笑。
“信上写得直白,但凭我所见,虽然看着很是有些不近人情,乃至有误入邪道的端倪,可说句难听些的实话,温兄弟要想着尽快令军容肃穆齐整,能手握大致相当的人手在沙场中同旁人平起平坐,最快的手段莫过于此,有失仁义,祸及无辜,但照旧能找出个堂皇理由,行走江湖都难免双手染血,何况眼下,道主已是将洙桑道日后尽数托付与温兄,不仅是瞧中温兄腹中的打算,还是敬佩温兄年纪轻轻,却有如此修为城府。”
“你我都晓得,凭你温兄的境界手段,理应比我这游手好闲的副将更能服众,但既然练兵突兀增多,人人都未必觉得是好事,既是劳累万分又是觉得战事将至,被逼无奈时毫无安稳做事的心境,历来乃是人之常情,可就是因为我更为无所顾忌,当街杀了位私军统领,误打误撞之下立威,才使得更能服众。古往今来良将能帅无数,带兵法子大多大同小异,并非唯有凭生杀一事立威服众这条路数,凭体恤军卒沙场建功引得旁人真心实意钦佩敬仰的大有人在,但温兄不妨自问,留给你与洙桑道的时日,远远没那么久。”
“心狠手辣之人我做得,你也做得。”
等贺知洲告辞离去时,温瑜终于将最后一坛酒饮罢,又是拿起那张单薄宣纸,醉眼朦胧来回翻看,跌跌撞撞取来纸笔,摩挲写下两行歪扭字迹,待回过神后,又是蘸墨划去,从头再写。
温瑜划去的只有九字,前五字是后可否代问,后四字是云仲可好。
前五字温瑜醉眼模糊,划得很是干脆,但后四字,许久之后温瑜才攥紧笔杆狠狠划去,好像因为力道用得过足,也好像是因为酒水喝得过多,笔墨颤抖,看起来一点也不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