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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门。
世上到底是没有不为物役的人,纵然不为物役,也会耽于私心。
自御书房里出来,行至御花园处,冯素贞鼻翼翕动,顿时觉得异香阵阵,冯素贞忽然发觉,这一年,又到了桂子飘香时节。
她闻香而动,循着香气到了那树前,定睛瞧见矮小的植株上星星点点地缀着明亮鲜活的金黄色花骨朵。
北地水土不好,桂花精贵得很,只有皇家园林里有专人侍弄才能连片成活。
“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不知道江南那里是不是能看到成片的灿烂金黄色。
也不需多想,若是看到了,天香定然会写信告诉她知道。
她驻足站了一会儿,贪婪地深吸了口气,将醇和的桂子香气吸入肺腑。
她情不自禁地探出手去,想摘两朵桂花,却在指尖即将碰到花瓣之际缩回了手。
王总管见状上前笑道:“这桂树没有几棵,却是香得不得了。往年这时候,宫里头的尚服局都会有人专门将花瓣收集起来做香囊,待她们做得了,拿几个给冯大人送去。”
“有劳王总管惦念。”冯素贞欠身致谢。
王总管摇了摇头,望着那桂树却出了神:“在宫里头当了三十年的差,宫里头的人来来往往,可这宫里的一草一木啊,却没什么变化,熟得跟老朋友似的——”
冯素贞心头一动,忽然道:“王总管,我将来或许需要一种药物,从别处得来怕不安全,怕是需要劳动老人家一番。”
王总管忙道:“冯大人不要客气,说句实在话,家母是将你和公主当做晚辈来疼的,若有什么能帮得上的,照直说就是了。”
冯素贞细细将所求与王总管言明之后,又在桂花树下静待了片刻,方才调转了步子朝宫外走去。
登车前,冯素贞掀开车帘道:“不忙回府,咱们先去错认水酒楼。”
车夫忙劝道:“近来夏秋节气变换,又才从外头回来。大人身子不好,府里头三番四次叮嘱说不让您喝酒,还是早些回府吧!”
冯素贞闷声不吭地攀扶着到车里坐稳,温和而执拗地说道:“还是去吧,就买一坛桂花酿——我不喝,就放在手边,闻一闻香。”
展眼秋去冬来,又到了年关之际。
清晨里还晴朗的天空过了晌午便是一片浓云Γ旌诘媒贤赵绲枚唷:缙嗲校瞧杀欢嗍北阌卸烀笱┱笳笃洌飞闲腥朔追孜娼袅艘屡鄹献呕丶摇
京南张府门口却是张灯结彩,鞭炮齐放,一派欢腾景象,只因外出督军剿匪的张绍民张大人终于凯旋。皇帝欢喜之余,开了金口,提拔张绍民入阁。
冯素贞裹着黑貂大氅从马车上跳下来时,本是在门口迎宾的张绍民快走了几步上前迎道:“是张某择时不当,今日这雪来得太突然,冯大人受累了。”
冯素贞面上浮起一丝笑来:“这几年的雪是多了些,天象之事,说不得准,哪里能怪张大人!何况这些微风雪算什么?张大人一去经年,这杯庆功酒,冯某是一定要喝的。”
张绍民笑道:“我府里别的没有,只有着好酒管够!”他不动声色地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冯素贞苍白而阴柔的面颊,心里不禁叹道,倘若他当初再稍稍深究一番,这冯素贞的身份怕是早早就能被他揭破。
吉时倏忽已到,高朋满座,重臣云集,张府也开了席。
陈阁老如今贵为丞相,又是国丈,自知身份矜贵,率先起身敬道:“这两年域内刀兵不断,先有察哈尔,后有欲仙帮,所幸有惊无险,尽皆大胜。张大人功不可没!
“此全赖陛下天威宏福!”张绍民忙客气了几句,众人却是不吝溢美之词,对他又大加赞誉了一番。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张绍民起身入席敬酒,见冯素贞正恬然吃着几案上的几道素菜,便顺手将一碟子红肉推到近前道:“府里的厨子是我同乡,做的也是我家乡风味。这红烧肉是他的拿手菜,冯大人不妨尝尝。”
冯素贞从善如流地夹起一筷子红烧肉放进嘴里,先是皱了皱眉,继而忽然唇角一弯。
张绍民好奇道:“冯大人在笑什么?”
冯素贞温言道:“早知江南人士嗜甜,今日见识张大人府上厨子功力,名不虚传。”
“冯大人可去过江南?”
冯素贞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只是听说的。”
张绍民四下看了看,见席间一派融洽,不少人围着陈阁老的几案敬酒寒暄,无人注意到自己这边,沉吟道:“冯大人,我听闻顾侯爷要带兵前往承德修行宫,这是什么意思?”
冯素贞坦然道:“漠南三卫既复,辽西境况一时安稳。承德气候宜人,又近牧场,适合修建行宫。方便日后北上避暑。”
张绍民摇了摇头:“冯大人,你我之间,不要说这些虚话。”
冯素贞笑道:“修行宫便是修行宫,张大人有什么疑虑呢。”
张绍民以指沾酒,在冯素贞案上写下一个字来:“我看,顾承恩此去,非因辽西安定,反而是因着这个不安定的缘故。”
冯素贞看着桌子上那个端端正正的“东”字,唇角微弯,低声道:“果然瞒不过张大人。”
张绍民神色肃然:“大人与我借一步说话。”
二人离席而去,到了张府的书斋。
张绍民道:“若我所猜不错,顾承恩去承德修行宫,是假借其名,加固北境防御,将宣大边军分批调去辽东,以便日后伐金。”
冯素贞点了点头正色道:“如今朝中人心厌战,备战之事不宜大张旗鼓。故而以此名目,方便顾帅北上备战。”
张绍民蹙眉道:“此事如此暗度陈仓,不似陛下所为,莫不是江南的太上皇起的念头?”
冯素贞道:“此中内情确实第一时间便告知了江南,不过,这主意是我出的。”
张绍民面色微变:“你竟如此支持对辽东一战?”
“是。”
“冯大人,我这一年里不在京城,于朝事政事多有不知,”张绍民眉宇深锁,神色肃然,“这两年不太平,好不容易察哈尔的战事结了,欲仙帮的余孽清了。陛下才登基一年,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怎么好再发动战事?张某本以为,冯大人身为女子,会心软一些,顾念着百姓生灵,站在主和的一边。我万万没想到,你竟也是好战之徒?”
冯素贞停著思忖一刻,缓声道:“张大人有所不知——陛下因着去岁在怀来的际遇,本来也是不愿与辽东一战的,而我,也是。”
张绍民不解:“哦?怎么,难道是那顾承恩天花乱坠地说服了你们?”
冯素贞摇摇头道:“非也,我固然知道和辽东之战必不可免,但最终使得陛下做出决定的——是,天气。”
张绍民大惑不解。
冯素贞解释道:“五年之内,北地会有冻灾发生!”
“冻灾?”张绍民神色霎时大变。
“张大人通晓经史,应当知道,一旦发生冻灾,北地放牧不行,金国铁骑就会意图南下!故而,此一战,时也,势也。”
张绍民面带犹疑:“我年幼时确实曾听家严讲过,前朝之覆,多多少少也和当年的冻灾有关——但是冯大人如何晓得将来之事?”
冯素贞略一顿,将其中缘故娓娓道来:“天香长公主夏日时候致信与我,道是因着江南恐有虫灾的缘故,顺手查了查地方志,发觉近年来气候异常,一年比一年冷,恐有冻灾之尤。她因而嘱我找宋先生确认此事。我因此寻了钦天监复查前百年冻灾之记述,又请了宋长庚先生做了些测算。据观天所得,每逢日有暇斑,即是冻灾之年。而若然推算不谬,五年之内,将再有日斑现世。”
张绍民默然半晌,终于还是捶掌唏嘘:“若果真如此,那真是太平难得。唉,天不与我——不过,没想到,天香长公主去江南游玩,却如此心系民生,真叫人意外。”
冯素贞不觉展颜,眉宇之间多了几分柔情:“公主她,一直都是个通透细致的人。”
因着天色不佳,张府的晚宴散得较早,冯素贞回府时,心里还记挂着案头的公务,便径直去了书房。
书房里却已经有了不速之客,是个老熟“人”——额上有斑点的“大长公主”,正挺胸抬头地在冯素贞的书桌上踱着步子。
听得窗外寒风呼啸,冯素贞心生怜意,忙唤人来备食水招待这千里奔波而来的贵介信使。
桃儿笑嘻嘻地端了解酒茶进来道:“大人不必担心,就算我们这些下人有不周到的时候,但有芙小姐时时盯着鸽子呢。今日鸽子一到,她就自己准备了水米喂过了。”
冯素贞闻言心下稍宽,接过解酒茶一饮而尽,方才从鸽子腿上取下来信。
也不知这些信笺是否都是背着太上皇匆匆写就,天香鲜少写长信,大多只是只言片语。冯素贞很快看罢了信,顺手塞进了檀木盒子里,而后读起了公文。
夜渐深,窗外的风雪也似乎停下了。冯素贞撂笔起身活动了下肩膀,将桌上的公文拾掇好,不经意地又碰到了那雕花檀木盒。她探指摩挲着那盒子上精致的纹路,想到今夜来信的内容,不觉唇角一弯,顺手将盒子启开,将里头的信笺倒了出来一一展开: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然江南春,不如你。”
“呜呼,江南嗜甘太甚,浑似甘蔗甜菜不要钱。过为已甚,清甜适宜未若你。”
“酷暑难耐,老头子连道明岁必归京消暑。幸有冰饮酸梅汤。甚熨贴,恰似你。”
“钱塘浩渺,惊涛拍岸如闻铮镗沙场。然若论动人心魄,不及你。”
“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竞豪奢。然若论见之不忘,不若你。”
“此间月饼不腻人,酥香可口,宛如你。”
……
“风号了一昼夜,雪总算下了,却如滚汤撒盐落地不见——江南雪,婉约若你。”
冯素贞逐一将纸笺铺平排好,眼见着天香把她从年头夸到了年尾,终于忍不住提笔写了封回信道:世人皆说江南好,殿下却云江南风情总不如——是我当真有如此好?
信去之后,冯素贞忙碌之余,心里多了几分翘首以盼的期待。
数日后,终于又等到了鸽子带来了回信,却只有四个字:
非也,我瞎。
冯素贞不觉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