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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睁开眼睛,康德看到了纯白色的天花板。
这是陌生的环境。
他的身体骤然僵硬,然后下意识地摸向身上,从穿越到异界开始,无论平日还是睡觉,他手边必然都放着武器。
可是没有摸到,他低下头,看到身上穿着柔软的病号服。
经过了短暂的呆滞之后,眼中的戒备和紧张渐渐敛去。
取而代之的,是非常复杂的情感。
走廊上响起来回走动的脚步声,窗户外面风景正好,阳光灿烂,车水马龙,绿木成茵,没有白雾,没有帷幕,一切都如同往常一样。
这是地球,这是他生活的城市。
这是他的……家。
无数个梦境中所渴望的,想要回到的地方。
他回来了。
而且什么都没有失去,地球上的生活,文明的秩序,所在乎的亲人和朋友,大家都好好的,这世界还像原来一样。
唯一的变化,就是他自己。
他已经不是以前的自己了。
短短两日,康德的人生数度发生巨变。
曾经判定人类文明已经覆灭,怀着重新开始的心情走向异世界。
却被人类的恶意与自私所伤害,所信赖和结交的友人一一死去,内心被悲伤与绝望击垮,化身疯狂,以愤怒之火展开狠厉的复仇。
双手沾染鲜血,人心向兽性滑落,最终在那危险的边缘前守住了最后一丝人性,并因此直接导致自己身中神明之诅咒,至此疯狂和恨意消散,生命即将抵达终点,而他只想安静地死在家乡。
曾经无比得疯狂,曾经无比得绝望,当他了却仇恨、准备平静地走向死亡的终局时,却发现自己回到了真正的地球。
他所原以为失去的一切,全都没有失去。
就像是离开时对洛斯特的尸体所说的那样,命运如此神奇,在一个地方失去,就在另一个地方得到,其中玄奇变幻,谁又能说得清呢。
他默默地按着胸膛。
能够感受到,那附着在心脏上的诅咒力量早已经不复存在,虽然当时已经接近昏迷,但他心中闪过一道明悟,也许他能够回到真正的地球,正是因为那一道残存的神明之力发挥了作用。
也就是说,如果当时血淋淋、活生生地剖开了汉娜的身体,残忍酷烈地将炸弹植入对方的身体,并设下陷阱,将洛斯特直接炸成重伤,那对方固然没有机会动用那诅咒神器,可康德也不会因此回到家乡。
之所以停手,与其说是克利夫兰在小巷时的劝诫,倒不如说是康德的最后一丝人性,第一次善良的举动导致了骑士的死和康德的疯,第二次善念又差点要了康德的命,但谁又能想到,那至暗疯狂的恶念环绕下的最后一道光,成为了回家的契机,令一度悲伤绝望的心灵最终得以平静。
宿命之上,更有宿命。
康德默默地捂着胸膛,想到了那个人,哪怕是因此而死去,那个笨蛋恐怕也不会为当时劝康德放过小乞丐而后悔吧。
他就是这样的人。
“这一次,你是真正救了我……”
康德低声道:“谢谢,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声响亮的阿嚏。
病床前面的沙发床上,有一个人猛然坐起身来,揉了揉鼻子,明媚的阳光洒在她娇美的容颜和披散的秀发上。
她看了一眼康德,脸上浮现惊喜。
但又变得狐疑。
女孩儿张口便吐槽。
“你这一副大彻大悟即将立地成圣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康德先是一怔,脸上浮现出了温暖的光。
他轻声道:“小满,我回来了。”
“……”
女孩儿蹦起身,跑跳过来,劈头一个暴栗:“畜生,你又去哪儿了?”
她一屁股坐在康德的床边,上下打量着他,怒气冲冲道:“搞什么,两天不见就把自己弄成这样,差点吓死我。”
——两天。
康德心中一震。
只过去了两天吗……
他心中又喜又悲。
喜的是穿越的时间对于这边只有区区两天,自己失踪这件事并没有被别人发现,毕竟父亲在海外工作,母亲跑去看他了。
悲的是……他真的进行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旅行。
而这样的悲伤、孤独与哀愁,却无法与任何人诉说。
不过,无所谓了。
只要大家没事,就很好了。
女孩儿注意到了康德的表情,或者说,感受到了那一闪而逝的伤感,她望着近在咫尺的青梅竹马,心中一颤。
不知为何,她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悸动。
她与康德,很熟很熟。
或者说,两家都很熟。
两人的爷爷辈是一个村的邻居,两人的父辈一起考入大学,一起改变命运,一起进城,也做了邻居,也就是说,他们从小就是邻居。
但在两人慢慢长大的那个时代,国家开始飞速地发展,时代的浪潮翻动,有人把握住了机遇,便能乘风而起,女孩儿的父亲便是其中的一员,短短七八年光阴,两家的财富家世和社会地位便有了巨大的差异,女孩儿变成了家产亿万的千金大小姐,而康德却跟父母一直过着平静的生活。
但即使如此,两家自前代便开始的友谊却不曾中断,父辈的贫贱之交自不用说,以及儿辈自小的交情也不会被时光与成长冲淡——因为当年,王叔叔决定下海创业,夫妻事务繁忙,便将女儿托付给了邻居照顾,女孩儿的童年以及学生生涯,一直都与康德形影不离。
两人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了。
从小到大,王小满和康德是最好最好的朋友。
所以女孩儿便能察觉到康德发生了某种……变化。
她虽然说不清变化在哪里,却能察觉到。
虽然只是两三天没见,虽然是顶顶要好的朋友,但此刻坐在康德身边,她却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隔阂感。
仿佛与眼前的人,好久好久没见了……
她轻声道:“到底怎么了?”
康德笑道:“没什么……死里逃生,捡了条命,所以有点……看开了。”
“所以说,你到底是怎么搞的?”
王小满按捺下了心中的狐疑,又担忧道:“平时也能跑,也能跳,怎么突然变成了那样?医生也说不出来怎么回事……”
“没事,没事,现在已经大好了。”
确实是真话。
诅咒消失,心脏重新跳动,他感觉到身体的状态正在不断复苏,他能够感受到在体内流转的斗气,能够感受到精神力拂过的物体中蕴含着要素的奥秘,也能接收到被晶体强化后的强悍身体的反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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