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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粥去,听说秦东家也会去。”并无此“听说”。她想着,回头给秦可卿写封信约她相会。“我介绍你认得她。你若想跟着她学做买卖,自己同她说去。”
徐三姑娘急道:“我一个清清白白未出阁的姑娘家,岂能去做买卖!”
“哦。”姚氏淡然道,“那就算了。”
徐三姑娘垂泪求道:“好嫂子,你只当可怜我和四妹妹一回。”
姚氏忽觉好笑:“且不论我有没有那个本事——秦东家愿意同我讨论梵文是一回事、愿意带着我做买卖是另一回事。难道可怜你们,我就得从商去?天下可怜人那么些,妹妹怎么不可怜可怜他们?我背着瞧不上商贾的丈夫经商,难道能瞒他许久?早晚他不得知道?我可怜你们,谁来可怜我?”
徐三姑娘忙说:“嫂子认得摄政王妃的妹子,三哥哥不敢把你如何。大嫂子做下那般错事,也只禁足两年罢了。”
姚氏瞧了她一眼:“古话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若是我能赚钱养活一大家子,且三爷不待见我,我何苦来留在徐家守活寡?不若立个女户自己过去。”徐三姑娘从未听过这般话,呆若木鸡。姚氏已不耐烦陪着她,冷着脸道,“三妹妹可说完了?说完了不如往别人屋里坐坐。”
徐三姑娘愣愣的站起来,连礼数都顾不得,木然走了出去。姚氏的丫鬟在后头挥帕子喊:“三姑娘好走~~噗——哈哈哈……”姚氏本想假意责备她二人几句。转念一想,有什么好责备的?她们也是替自己高兴。遂作罢。
这徐三姑娘真真是个人物儿。碰了那么一鼻子灰,过两日她竟又来见姚氏了。她来求姚氏介绍她认得秦可卿。她含泪道:“既是嫂子不肯脏了手,为了这阖府上下人口,总得有人试一回。”姚氏听着这话便不顺耳,偏那主意乃是先头自己亲口说的,不认账她又做不出来,只得应了。遂赶着给秦可卿写了封信,将此事从头细说毫不隐瞒。秦可卿接了信便笑,知道她腹内不高兴,回信道:好办。
又过了几日,史湘云领着太太奶奶们在城西门外牟尼院施粥,姚氏便带了徐三姑娘同去。到了地方,果然见秦可卿正与史湘云说话儿呢,遂过去相会。秦可卿笑道:“怎么领了个小姑娘出来?”
姚氏指道:“这是我小姑子,今年十四岁了。”徐三姑娘盈盈上前行礼。
秦可卿“哦”了一声,上下打量了徐三姑娘几眼,眼角噙笑:“我明白了。好标致的模样儿。今儿倒是来了不少太太。”
徐三姑娘微微垂头道:“秦东家误会了。小女并非为了那个而来。”
“啊,不好意思。”秦可卿道,“既如此,我便不打扰你们了。”转身要走。
徐三姑娘急得好悬跳起来。姚氏忙说:“秦东家等等!”秦可卿转回身来。姚氏道,“今儿我本是领着她来见你的。”
秦可卿诧然:“见我?我儿子还小呢。”
姚氏嗔道:“与令郎什么相干?”乃看了徐三姑娘一眼,“我这小姑对做生意有兴趣,想跟秦东家学学。”
秦可卿眉头一挑:“翰林家的女孩儿想学商贾?”
徐三姑娘噙泪道:“家道艰难,没有法子。”
秦可卿立时道:“那你不用学了。”徐三姑娘一愣。秦可卿道,“商贾之术并不容易,不是谁都能学会的。”说着瞧了姚氏一眼,“你们家三奶奶从来弄不明白数字,她这样的下辈子都学不会做买卖。”姚氏背过身子偷偷做了个鬼脸儿。秦可卿接着道,“你是因为家道艰难、迫不得已想学商贾。由此可知:第一,你并非自己喜欢、想做这个,故此你没有兴趣。第二,你以为商贾很容易学。但凡将一件很艰难之事想得很容易,便决做不成。商贾之难不亚于科举。”
徐三姑娘懵了。她平日在闺中何尝听说过这些?茫然道:“不是说,可可茶但凡得了货源便有钱赚么?”
秦可卿瞧了她半日,瞧得徐三姑娘浑身不自在。良久,她才道:“可可茶并非但凡得了货源便有钱赚,当中有许多经营之道。再有。纵然当真如此,我为什么要给你?为什么不留着自己赚钱?我欠了你的么?”
不论在家里、在亲眷府上或是出门会别家小姐,徐三姑娘从来不曾被人如此硬生生的堵住话头,压根不知该如何接。心里一着急,什么都忘了,脱口而出:“秦东家与我三嫂不是朋友?秦东家乃女侠一般人物儿。人都说为朋友可两肋插刀……”她忽然说不下去了,因瞧见秦可卿神色古怪。
秦可卿长叹一声,扭头看姚氏。姚氏已拿袖子遮了脸:“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不认得你们。”
秦可卿好笑——这个乃是清华女学学生排演的一出话剧台词,贺小南学了来,想是也学给她瞧了。乃摇摇头道:“人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与你三嫂便是如此,一旦谈钱就做不成朋友了。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委实有,但极少极少。你不能因为一千个人里头有一个为朋友两肋插刀,便误以为其余那九百九十九个都能为朋友两肋插刀。遑论这里头少说有十个会趁势插朋友两刀。如此不谙世事,你决计做不成买卖的,还是回去老老实实念书吧。”见那小姑娘已全然傻了,有些可怜,瞧了姚氏一眼。
姚氏这才想起自己是人家嫂子,思忖片刻道:“你才十四岁,从没出过后院,不知外头的事也不奇怪。平素你奉承几句好话旁人便答应你的要求,那是因为你的要求极简单。弄点子吃食、作几首诗词、打个结子画幅画儿,皆随手而为、不用本钱,纵然要花也花不了几个。做买卖之事,往来皆是大宗银钱,人家岂能因为几句好话便答应你?那天下人都来说好话,人家买卖还做不做了?没有什么事是容易的。我之前不答应你和太太,一则我知道三爷不会肯的,二则我知道自己不是这块料。”
徐三姑娘面上淌满泪痕,胭脂香粉皆化开了。乃垂着头,口里应道:“谢嫂子教导,我记下了。”手里却将帕子拧得紧紧的。不留神一使力,帕子让她单手绞破了。
秦可卿在旁冷眼瞧了个正着,又觑了眼姚氏,嘴角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