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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仇得报呢?若没有游击队——就像镇子里那姓牛的小子,死了不就死了,他老子娘有何法子?后生,你莫怪我说实话。寻常百姓都喜欢游击队,都会帮着他们藏躲保密。”小吏默然。
王后看罢,思忖着问道:“姓牛的小子是怎么死的?”
世子翻到前两页。小吏也去过此村左近的镇子。镇上一个姓牛的年轻人以采药为生,到县城里头去卖药材。遇上县令家的儿子要买药,只肯给五成的价钱。这牛小子不肯卖,便让狗腿子给生生打死了。牛家独有那一个儿子,老太太哭瞎了眼。半个月后游击队杀了县令之子。
世子正色道:“倘若牛家来成都告状,倘若我或父王得知此事,必然也会斩杀那县令之子以正律法。然牛家不曾来。一则路途遥远,老人家腿脚不便;二则他们从来便觉得以民告官毫无胜算;三则人家游击队动手比我们快。”
她又翻到最后几页,乃是附录。这件事便在成都。一个纨绔子弟跟一个平民男人于花楼争风吃醋,纨绔子弟命手下人将平民打出去,乱中不知哪个失手推平民下楼梯摔死了。调查的小吏寻访了许多证人,皆证实委实是失手而非故意。且那楼梯往日也不是没摔过伙计醉汉,多半只磕碰了点子、不曾伤着。那人摔死乃因后脑磕到了柱子、纯属意外。然游击队依然刺杀了这纨绔。小吏又询问了受害者的街坊四邻。纵然个个都说此人懒惰无能不孝父母等许多不是之处,却都一口咬定他是被纨绔平白打死的,游击队做的好。
世子道:“这些人并非刁民。只是他们平日出门都没有狗腿子跟着,倘或跟人打起架来定是吃亏的。故此他们都觉得纨绔仗势欺人。至于是故意是失手,他们并不想知道。”她乃阖上卷宗道,“一旦官府不公,而民间又另有力量替民做主,百姓便会不由自主的拥戴他们。就如游击队。长此以往,蜀国民心渐失、国运危矣。”
王后想了半日,道:“就没法子清剿了这个什么游击队么?”
世子轻叹一声:“那么多百姓在帮着他们隐藏,犹如大海捞针。再说,而倘若我们将游击队剿灭,蜀国民间遂无力主持公道;而别国都公允,百姓自然而然会离开蜀国迁往别国。母后,三表弟有个误会,就是他犯法可以不受惩处。许多人亦有这误会。三表弟这案子便可让他们明白,谁都不在法外。倘若官府能主持公道,游击队就没用了。”
王后不悦道:“你还真的让你表弟坐牢么?”
“不错。”世子道,“我真的要他坐牢。因为他不坐牢,我就要失去蜀国。我没了蜀国,母后就不再是王后和王太后了。母后是愿意让表弟坐牢,还是愿意当王后?”
王后欲言又止,如此有三。终长叹一声:“成都周报上的文章,是你的意思?”
“对。”世子点头道,“我的意思。”
“拿亲表弟当鸡杀了吓唬猴子?”
世子想了想:“不是。我这是审猴骇猴。”
王后呆坐了半日,垂下泪来。“你母亲打小得了你姨母多少照看。不看僧面看佛面,只当是替我还你姨母一个人情可好?”
世子替母亲拭泪道:“孩儿定然好生照看姨母。要怎么还她人情母亲只管说,独不能庇护谁于法外。”
半日,王后咬牙道:“好狠厉的心肠!你这心已快要与你老子差不多硬了。”
世子苦笑道:“难道我自己想么?我难道不想做一个心思柔软的女孩儿?我这会子出去告诉旁人我是个女子、将世子之位传给堂弟如何?三叔有三个儿子呢。”王后哑然。世子也垂下泪来。“要不是背着个世子的名头,我毕业后可以留校当讲师的。说不定本科毕业就结婚了、这会子已儿女双全。我也能做个贤妻良母。何苦来,本是你们逼着我扮作男人继承蜀国,又怪我像个男人心肠硬。我究竟要如何才好?”
王后一想,好端端一个女儿日日扮作男人,连郡马都不能光明正大的招,委实苦的紧。跟女儿比起来,外甥登时被比下去了。遂也哭了起来。母女二人相对着狠狠洒了一回泪。王后乃拉着世子的手道:“儿啊!委屈你了。母后不再过问这些事了。你难,你该如何如何。”世子含泪点头,遂想起外头还有事,辞去了。
才一出了王后的院子,世子擦擦眼泪松了口气对跟着的人道:“可累死我了。比朝臣还难对付。”随从们忍笑不住,哈哈了一片。
三日后,成都知府公审阮三爷故意伤人案,判了入狱三年。成都周报又出了一期专刊。整个成都城官宦人家惊了一片人仰马翻。后院太太奶奶们都知道王后与姐姐情深意重,阮太太又最疼爱小儿子。连阮三爷伤了个粉头都得蹲监牢,如今这王爷比太上王绝情得多啊……如此这般议论纷纷。
又过了几日,世子上书晋王,以明端为例,求修改律法、官员犯罪不再牵连家眷,并取消教坊司。此言一出,许多官员登时反对。
晋王似笑非笑看着世子:“他们全都反对。”
“也不是全都反对。”世子正色道,“教坊司与寻常花楼的区别在于,教坊司的女子都是各位大人往日同僚之妻女甚至母亲。若非入了那地方,他们是不方便欺负的。大人们在教坊司得到欺负同僚的快感。”
一位大臣道:“教坊司可警示朝廷命官,倘若对不住王爷百姓,妻女便会沦落至此。不可除去啊。”
“杀头都警示不了的,何况区区几个粉头。”世子挑眉道:“各位大人,你们怜惜自己的妻女母亲么?”
众人道:“这个自然。”
“你们也都听说了渝州冤案吧。”世子道,“断案的李大人既非贪官也非昏官,只略有些不精细罢了。然明端等几位大人依然含冤四载、他们的妻女母亲依然在教坊司受了四年的苦。有些已经去世了,玷辱清白的更多。这能怪谁?只能怪命不是?各位,谁都不敢说自己一辈子不遇上冤屈。倘若没了教坊司,纵然受冤、妻女母亲也不会沦落风尘。”她看了扫了一眼群臣,“还是你们宁可让妻女母亲冒沦落风尘的险,也不愿意放过欺辱同僚妻女母亲的机会?”
“这……”群臣哑然。谁敢说是?
司徒岑大声道:“王兄,大侄儿说的极是。小弟赞成。”
司徒岑在朝内威望极高,霎时有数位大臣附和。不赞成的一时也说不出话来。此事竟莫名其妙的成了!蜀王将世子招至跟前含笑低声问道:“你捣的什么鬼儿?”
世子也低声道:“不想让游击队帮朝廷做朝廷该做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