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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是这儿,没错吧?

    俺踩的盘子,错不了。

    林振海定睛望去,见屋外连岗哨都没有,顿时又起了疑心:怎么连个站岗的人都没有?

    身边的人插嘴道:八成找地方睡觉去了。俺踩盘子时,这里还有两个人站岗,看得可紧了。

    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林振海一挥手,七八个兄弟随他冲进了院子。

    林振海在门外轻声唤道:老二,你在吗?

    老大快走,你们中埋伏了。屋里的朱打铁喊了起来

    林振海想撤已经来不及了。就在他愣神的工夫,院子四周聚满了人,一支支黑洞洞的枪口把他们围住了。

    几个亡命之徒正待举枪,却被子弹击中,一头栽倒了。

    这时有人举起了火把,整个院子登时被照得通亮一片。

    刘猛微笑着,一步步走到林振海的面前,伸出手,就把林振海腰间的枪就抓到了自己的手上:林团长,你还不想缴枪吗?

    林振海闭上了眼睛,突然,他冲屋里喊了一声:老二,弟兄们陪你来了。

    朱打铁就在屋里凄厉地嘶喊:老大,你们不该来啊!

    林振海被抓了,他终于见到了日思夜念的人。

    当白冬菊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盯着白冬菊不错眼珠地看,怀疑自己是在梦里,努力挣了挣被绑住的双手,才发现这一切竟是真的。

    白冬菊走过来,“啪啪”地就打了他两个耳光。

    他却一点不觉得疼,一副很受用的样子。

    白冬菊咬着牙道:林振海,你也有今天,现在你得还俺清白。

    林振海似呻似唤地说:菊,你是清白的。

    这话你不用在这儿说,你给我到白家庄,冲那儿一千多口子人说去。

    林振海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来。他看了眼白冬菊,又看了一眼,脸上有些甜蜜,白冬菊却是一脸的怒容。

    李彪出现在林振海面前时,似乎松了一口气,然后才说:抓到你了,锄奸队也可以解散了。

    林振海咽了口唾沫,哑着声音说:兄弟,这回你如愿了。俺有个请求,等枪毙俺时,你来执行。哥这样走得踏实。

    说完,他闭上了眼睛,眼里滚过一串泪珠。

    半晌,他又睁开了眼睛:城里还有俺爹娘,要是日本人不杀他们,以后爹娘就靠你了。

    李彪听了,突然一阵心酸,往事一幕幕地又呈现在眼前。好半天,他才说:这个你放心,我会像对亲生爹娘一样对待两位老人。

    这俺就放心了,任杀任剐由你们去吧。罪是俺犯下的,也算是罪有应得了。

    李彪在林振海面前默立了一会儿,就走了。

    朱打铁一见到林振海便扑上来,鼻涕眼泪地说:老大,你们不该来呀,来了就是送死啊。

    林振海似乎横下一条心,慢慢地吁出一口长气。他闭着眼睛,靠在墙上:这回算踏实了,用不着担惊受怕了。俺也可以睡个踏实觉了。

    朱打铁扯着他的衣服喊:老大,你就真的不怕死?

    林振海抬起了眼皮:人早晚都得一死,怕死就不死了?死了倒踏实,啥也不想了。

    朱打铁一下子蹲在林振海的身边:老大,有你和这些兄弟们陪俺,俺也不怕了。老大,下辈子俺和弟兄们还跟着你。

    要是有下辈子,俺说啥也不这么活了。

    林振海说完,就瓷了一双眼睛,呆呆地望着窗外。这时候,他又想起了菊。这一次,菊他是真实地见到了,那是他梦里想过、念过无数次的菊呀!她今天这样对他,他并不感到意外,要是她再打自己狠一些就好了,让那种疼痛深深地扎在他的心里,那才叫真实。

    他知道,自己一见到菊就没有了丝毫的脾气。此刻,他仍在撕心裂肺地想着菊,同时让他惦记的还有自己的爹娘。凭他对日本人的了解,自己一旦回不去,日本人决不会轻易放过两位老人。想到这儿,他的心快速地跳动起来,心尖疼了一下,又疼了一下,刀扎般地难受。他可以去死,但是他不能害了爹。他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就用头去碰墙。

    他这么一折腾,朱打铁和兄弟们就都醒了,惊怔地着他。

    他不停地哀号:让俺去死吧,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朱打铁就在一边劝:老大,这是何必呢?

    林振海的折腾终于也惊动了门口的哨兵。

    此时,站岗的正是李双枪和杨过,两个人倚在门外,有一搭、无一搭地在说话,俩人都觉得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把林振海抓住了,觉得有些不过瘾。况且,又不是他们亲手把他抓住,这有些愧对锄奸队的名声。

    听到里面的响动,两个人探过头,冲屋里喊:林振海你老实点,这儿可不是你的保安团,这里是县大队。

    林振海撕扯着衣领口道:求你们了,快点把俺杀了吧,俺受不了了。

    对于如何处置林振海等人,县大队此时也吃不准,只能等待省里的批复。至于是押送到省里,还是就地处决,一切也都在等待中。

    白冬菊自抓到林振海那一刻起,就一直处在激动和焦灼中。

    她第一个找到了大队长刘猛:大队长,你把林振海这个王八蛋借俺一个时辰行不?

    刘猛奇怪地看着她。

    俺要带他去趟白家庄,让他告诉那儿的乡亲,俺白冬菊是清白的。

    在白冬菊入伍后,关于她的经历,县大队的人都是清楚的。

    刘猛就说:白冬菊同志,你的心情可以理解,但现在如何处置林振海这些人,省里还没有下来指示。如果可能,让他见一见白家庄的百姓,再处决他,也不是不可以。

    俺不管,俺一定要让他活着对白家庄的乡亲说清楚,俺白冬菊是清白的。

    县大队相信你的清白。刘猛极力地安抚白冬菊的情绪。

    你们相信没有用,俺要让白家庄的所有人知道,白冬菊是啥人。

    说完,就嗵嗵地走了。

    她在知道看守林振海等人的任务落在锄奸队的身上后,转身就去找了李彪。

    李彪和王一刀正在站岗。

    白冬菊一脸神秘地把李彪拉到一旁,小声地说:李彪,俺白冬菊求你一件事。

    李彪第一次见白冬菊这么低声下气地求人,忙问:你说,啥事?只要俺李彪能办到的,一定帮你。

    你把林振海借俺一会儿,行不?

    李彪立马瞪大了眼睛,他明白白冬菊的用意,赶紧打住了她的话头:林振海怎么能借给你?为了抓他,费了这么大的劲儿,万一他跑了,你担当得起吗?

    白冬菊拍着胸脯说:俺保证不让他跑了,用完就还你,就一个时辰。你要是不放心,就跟着俺去。

    李彪摇了摇头:你疯了,我可做不了这个主。你找大队长去,他要同意,我就放人。

    白冬菊白了他一眼:大队长要是同意,俺就不求你了。

    说完,转身往外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冲李彪丢下一句:啥事你都大队长、大队长的,你就不能为自己做回主?

    留下李彪呆呆地望着白冬菊消失的背影。

    也许是老天有意成全白冬菊。

    被关押的林振海病了,而且病得很重,高烧、呕吐,神智不清。

    大队长刘猛和曹刚书记听了李彪的汇报后,也来到了关押林振海的房间。

    有病就得治,这是人道主义。曹刚这么说过后,就吩咐李彪等人把林振海抬到了卫生所。

    林振海一到卫生所,胡小月和几个女兵就炸了锅了——给林振海看病,胡小月还没有这个心理准备。她别过头,赌气地违背着刘大队长的意志。

    刘猛一见到胡小月,心里就软得不行:小月,你现在不是在给汉奸看病,这是在工作。

    那你说,他不是汉奸是啥?俺不会给汉奸看病。

    白冬菊看了看躺在炕上的林振海,心里比谁都急。如果林振海就这么不清不白死了,她的清白就没有人能说清了。她忍不住就去劝胡小月:小月,你就给他治吧。

    胡小月冲白冬菊嚷了起来:咋,林振海不是你仇人了?

    一句话呛得白冬菊一时无语,想了半天,才道:等他病好了,杀他才更痛快。

    最后,还是曹书记讲了一通人道主义,胡小月才勉强地为林振海把了脉,嘴里叨叨咕咕地说:刚采了点儿药,本来是想留给自己同志的,没想到却给一个汉奸用了。

    她说是这么说,但还是配好了药。

    白冬菊显得很是积极、主动,又是刷药锅,又是点火的。

    药熬好了,她还亲手喂给林振海。

    入夜时分,林振海仍是昏迷不醒的样子,就被留在了卫生所。

    刚开始,是几个女兵一起在看着。夜深后,几个人就困得不停地打哈欠。白冬菊就说:你们去睡吧,俺看着他。

    胡小月忍着困意地说:万一他跑了咋办?

    白冬菊用手指着林振海:他都病成这样了,手还绑着,就是想跑,跑得出咱卫生所,也跑不出县大队。再说,村里村外还有咱们的岗哨呢。

    胡小月见她说得头头是道,就带着两个女兵睡觉去了。

    临走时,还是说:俺下半夜来换你。

    白冬菊等胡小月走后,就到了林振海身边,一会儿探探他的鼻息,一会儿又摸一把前额,俨然一个合格的护士。

    见林振海仍昏沉沉地睡着,她终于忍不住了,不停地摇晃着他:醒醒,药都吃了,该醒了。

    林振海有气无力地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面前的白冬菊,他梦游似地叫了声:菊——

    白冬菊又惊又喜:你可活过来了。

    林振海仍云里雾里着:这是哪儿呀?

    白冬菊嘘了一声:别出声,跟俺走。

    说完,扶着林振海坐了起来。

    他的手仍被绑着,白冬菊却没有给他解开的意思。她小声地说:别出声,跟着俺。俺让你干啥,你就干啥。

    林振海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白冬菊轻而易举地把林振海带出了卫生所的院子。

    在她的帮助下,两个人躲开了县大队的流动哨,也躲开了村外岗哨。

    一走出村子,林振海激动得声音都变了,他变腔变调地说:菊,还是你对俺好,快把俺手上的绳子解开吧。

    白冬菊就掏出了枪,顶住了林振海的脑袋:你以为俺是要放你呀?想得倒美,走,跟俺去白家庄。

    林振海狂喜的心,突然又冷了下来。

    白冬菊推搡着林振海:快点儿,天亮前咱们还得赶回来哪。

    菊,你放了俺吧,俺以后会报答你的。

    别做梦了,放谁也不能放了你。

    林振海仍抱着幻想:菊,跟俺进城吧?到了城里,保准你吃香的、喝辣的,要啥有啥。你跟着县大队藏来躲去的,太苦了。

    白冬菊用枪筒敲了一下林振海的脑袋,喝道:你做汉奸还不够?还想拉上俺。

    不去城里也行。俺带上你,远走高飞,走得越远越好。

    白冬菊终于忍不住了,狠狠地在后背推了一掌:别磨蹭,快点儿。

    林振海知道,此时想说服白冬菊几乎是不可能的。这时候,他就想到了逃跑。今晚绝对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既然自己喜欢的女人不能和自己一起走,那只有自己逃了。他的这种想法一经产生,便越来越强烈了。他在前面走着,突然就蹲下了身,在那里“哎哟哎哟”地叫起来,白冬菊踢了他一脚:别耍花样。

    林振海一脸痛苦地说:肚子疼呀,疼死了。

    说完,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白冬菊见他这副模样,心里愈发地急切起来,她明白,天亮前一定要从白家庄赶回来。否则,县大队找她会找翻天的。她也知道,自己这样做是违反纪律的,可纪律和清白放在一起,她还是选择了后者。

    想到这儿,她弯下身子:你要真走不动了,俺背你。

    林振海龇牙咧嘴地说:那倒不用,俺就想解手。

    白冬菊皱了皱眉头,也只好答应了。

    林振海往前走了两步,她下意识地背过身去。

    林振海忽然就停住了脚,一脸为难地冲白冬菊说:能不能把俺的手解开,俺脱不了裤子。

    白冬菊犹豫了一下,还是替他解开了手上的绳子。

    林振海一边装着解裤子,一边向一棵树后走去。

    白冬菊“哗啦”一声,子弹上膛,对准林振海:别耍花样。你要跑,俺的子弹可比你跑得快。

    林振海哼哼唧唧地蹲到了树后,白冬菊赶紧扭过头去。

    时间过了一会儿,白冬菊喊:好了没有?

    林振海吭哧着:一会儿就好,别急。

    又过了一会儿,她又问:好了没有?

    这次林振海没有回答,白冬菊意识到大事不好,转身向那棵树后冲了过去,哪里还有林振海的影子。

    白冬菊直到这时才知道上当了,她冲着暗夜大喊一声:林振海你这个王八蛋,你就是跑到天边,俺也要把你抓回来。

    她的第一个意识就是,林振海一定是跑回县城了。

    于是,撒开腿,向县城飞奔。

    林振海是老江湖了,刚开始他并没有跑,只是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滚到一个沟坎下。见白冬菊往前追去,他才爬起来,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天亮的时候,白冬菊终于到了城外,一路上她连林振海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她知道,自己这回可是闯大祸了。

    天还没亮,整个县大队就被惊动了。

    胡小月睡了一觉醒来,马上意识到看守林振海的白冬菊的眼皮还没合一下哪,忙去换白冬菊。结果,不仅没了白冬菊,林振海也不见了。

    刘猛得知白冬菊和林振海一同消失时,他一下子就明白了。他派李彪带着锄奸队去了白家庄,同时又派出几个小队在通往县城的各个路口设伏,以防万一。

    天亮透的时候,李彪带着锄奸队回来报告:白家庄没有白冬菊和林振海。

    刘猛意识到事情严重了。他背着手,在空地上走了一趟,又走了一趟,气哼哼道:又是白冬菊。看你回来,我怎么收拾你。

    站在一旁的李彪和锄奸队的人也是心烦意乱。看守这几个人,本来是他们锄奸队的任务;没有完成好任务,队员的心里也不好过。

    李彪上前一步:大队长,林振海真要是跑了,你就处分俺吧,是俺没有看好林振海。

    刘猛马上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指着他:处分你有啥用?我要的是人,不是处分。

    李彪赶紧说:要不俺带着人,再去一趟城里。

    两个人正说着话呢,村口的岗哨跑过来报告:白冬菊回来了。

    人哪?

    还没等哨兵回话,一抬头,刘猛就看见了白冬菊。

    此时的白冬菊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头发蓬乱,脸上左一道、右一道地划痕,她居然用捆林振海的绳子,把自己给绑了。

    她低着头,一步步走到刘猛跟前:大队长,你关俺禁闭吧。

    刘猛立刻咆哮起来:白冬菊,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冬菊把经过讲了,最后含着眼泪说:大队长,俺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他当着白家庄父老乡亲的面,还俺一个清白。

    刘猛又气又恨,一跺脚道:白冬菊啊白冬菊,你知道你犯了什么呀?

    白冬菊泪眼蒙胧地说:俺知道。你关俺禁闭吧,只要你不把赶出县大队,让俺白冬菊干啥都行。

    刘猛用手指着她,气咻咻道:说不好听的,你这是通了汉奸呐。

    曹刚这时走了过来:老刘,别乱说。

    然后就去解白冬菊手上的绳子:小白啊,你这是干什么。

    白冬菊挣扎着躲开:曹书记,你就让俺绑着吧,这样俺心里好受些。

    曹刚坚持着把绳子解开了,他语重心长地说:都是自己的同志,这是何必呢。今天林振海跑了,我们再把他抓回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白冬菊突然捂着脸,蹲下身子,“呜呜”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哽咽道:曹书记、大队长,你们给俺白冬菊一个立功补过的机会吧。俺一定把林振海给抓回来。

    李彪这时走过来,站在刘猛和曹刚面前:你们下命令吧,锄奸队一定把林振海给抓回来。

    曹刚摆摆手:别急嘛,这蛇刚被咱们惊着,不忙。总有一天,咱们会把它抓到的。

    刘猛仍是怒气未消,他手指着白冬菊:县大队要给你处分,记大过。

    白冬菊听了,抬起一张泪脸:行,你们给俺啥处分,俺都接受,只要不让俺离开县大队就行。

    出了林振海事件,省里加快了处理保安团俘虏的速度。大部分人在教育之后被放了,只有朱打铁和少数几个人,被押送到了省里,由上级发落。

    白冬菊不仅在县大队所有人面前做了深刻检查,还由刘猛代表县大队,当众宣布给其记大过处分。

    白冬菊面对这一结果感激涕零,她最担心的是怕县大队不再要她,只要能和县大队在一起,就是再严重的处分,她也能够接受。

    县大队散会后,她又找到了李彪。

    通过这件事,可以说县大队的人对白冬菊的认识又加深了一层。当然,李彪也不例外。

    白冬菊找到李彪,小心地问:俺送给你的那双鞋垫,还合脚不?

    李彪见周围都是人,怕给人听见,忙走到一旁。

    白冬菊上次送给他的那双鞋垫,他一直没用,而是放在了背包里。他觉得尽管是一副鞋垫,却做得那么精细,如果放在鞋里,有些可惜了。现在,见白冬菊这么问了,他只能说:合脚,合脚。

    白冬菊红了脸说:那俺抽空再给你做一双。

    李彪赶忙阻止:白冬菊,别了,太费事了。

    白冬菊就说:李彪,俺受处分了,你是不是瞧不起俺了?

    她这么说,就让李彪感到一怔:没人瞧不起你,违反纪律就该受处分。

    俺最大的心思就是想让林振海还俺一个清白,俺们女人和你们男人不一样。

    说到这儿,白冬菊的眼圈又红了。

    她突然冲李彪说:李彪,你以后会明白的。

    说完,一扭身,跑了。

    李彪呆呆地望着远去的白冬菊,一时没弄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林振海终于回到城里,回到了保安团。但这一惊一吓,他又病倒了。

    千木大佐亲自带了日本军医过来,给他看病。

    林振海带人去救朱打铁,千木大佐是事后才知道的。当然,林振海此次是被八路军捉了,又跑了回来,他也是清楚的。

    林振海被捉的那两天,千木大佐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平时林振海在跟前,他觉得并没有什么;可失去林振海,他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没了林振海的千木大佐就像是个聋子、瞎子,他甚至不敢带着队伍出城。

    现在林振海起死回生地回来了,他就赶紧带着军医来了。

    千木大佐假惺惺地握住他的手:林桑,你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这是中国人的古话。

    林振海望着千木大佐,心里却是水波不兴。

    九死一生地逃回来后,他在心里一直没有忘记白冬菊,毕竟自己是从她的手上逃掉的。尽管她对他已是恩断情绝,可不知为什么,他却更是放不下她了,睁眼闭眼的都是她的样子。他坚信,白冬菊就是自己的贵人,这次如果没有她,自己的小命肯定保不住了。

    他也知道自己不是个怕死的人,可他现在还不能死,在这个世界上他唯一放不下的就是爹娘和白冬菊。

    林振海的爹娘也听人说林振海被县大队捉住,又跑了回来。

    爹娘毕竟是爹娘,他们恨不争气的儿子,可他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为了林振海的事,爹和娘曾悄悄说过这样的话——

    爹说:他被抓住,该呀!一枪崩了才好。

    娘就哭了,边哭边呜咽:这孩子从小到大就没享过啥福,都是命不好,要不是误杀了大户家的少爷,他能落到今天吗?

    爹梗起脖子:那他干啥不好,非去当土匪,现在又给小鬼子当汉奸。

    娘反驳爹说:他不当土匪,咱俩还能活到今天,早让林大户给杀了。

    爹不话说了,低下头,自个儿跟自个儿较劲儿。

    咱去看看孩子吧?是好是坏,都是咱身上掉下的肉。

    爹头也不抬道:俺不去,要去你去。

    可当娘出门的时候,爹还是在后面跟了出来。

    林振海做梦也没有想到,爹娘会来看自己。他赶忙从炕上爬起来,“扑通”一声跪下,热热地叫了一声:娘——

    然后就大哭起来,所有的恩怨一骨脑地涌上心头。

    他不可遏止地痛哭着。也许,这是他最后一次的真情流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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