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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十分不喜这等毫无秩序纪律的杀戮,血液中的铁锈味和尸体焚烧的臭味充斥在空气当中,让文搏格外难以忍受,于是放权让曹文诏率队,自己带着手下数十名信得过的部曲当做宪兵,开始巡逻了起来。
于是滑稽的一幕发生了,文搏骗开赫图哈拉城门只杀了数十人,结果一个时辰处决不听号令、私藏财货、**妇女的明军家丁杀了上百,一时间文搏和他手下宪兵让家丁闻风丧胆胜过鞑子,他浑身杀气腾腾,走到哪儿,哪儿就噤若寒蝉,连抢劫搜刮这样本该残忍冷酷的事情都变得小心翼翼了。
文搏在杀不守军纪的家丁,家丁们也没闲着,这次一千多人可不是文搏他们上次百来号人冲进来那样人数捉襟见肘,赫图哈拉此时人数本就不多,陆文昭也下了命令杀死所有身高长于佩刀的男子,这样一筛选拢共也就两三千人。
对于把砍人当饭吃的明军来说几乎是一个照面就将试图组织起来抵抗的鞑子清理大半,剩下的正挨家挨户搜查。意识到文搏是跟他们来真的,不听话的就是死,于是除了少数人躲避着文搏暗中狂欢,大多明军家丁还是守规矩的排查房屋,抓到鞑子男性就是一刀枭首,然后家丁们兴高采烈地把人头系在腰上挂在马上,这对于他们来说都是战功和钱财。
至于能劫掠到多少真金白银,倒是不太理想,这里早被文搏他们洗劫过一次,虽然粗疏但是显眼的财货早就搬走,搬不走的就焚烧殆尽。后来野猪皮回城之时见着残破景象便将物资统统运回界藩城,所以现在留给家丁们能够找到的钱财还真不多。
这样一通横冲直撞,明明是洗劫屠城,军纪倒是勉强维持住了,虽然在文搏看不见的地方肯定还是会有**之事发生,但这种事情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文搏从来不是什么妇人之仁的性子,这个年代敌对双方谈人道主义未免太过幼稚,他是要通过纪律约束家丁选拔精锐,不是来当道德圣人的。
一路巡行,文搏见到明军驱赶着哭嚎的妇孺从城门出去,门口陆文昭正带着一批人检查有无夹带和男子伪装,旁边已经摆着十多具尸体就是他们的成果。不杀妇孺对家丁们来说很好理解,妇孺本来就是财货,杀了他们就是跟自己的财产过不去。
虽然这里数千妇孺肯定不可能全都能带回关内,但是劫掠人口本就是削弱对方的不二良方,又能换钱又能削弱对手,这事情文搏怎么会阻止?
当然文搏可舍不得把人口随意拿去换点钱粮,这些妇孺都是成年的劳动力,再不济也能分配给手下为妻为妾,对于笼络士卒不失为一记良方。
他跟陆文昭在路上商量过一阵,觉得得先把陆文昭参将名头落实,然后去个卫所当长官,反正他们有人手,顺便从朝廷要点粮饷就行。最好就是辽东边关这处地方,有仗打,没人愿意来,安心练兵敛财,憋他个几年发育好了再出山。
出于对成年女真男性不信任,放任士卒杀死他们斩获首级,留下妇孺充实自身实力,一切做得顺理成章,陆文昭更是理所当然,咱大明官军打仗不是一直这样吗?文兄还刻意声明不让**自家财产,陆文昭觉得他都跟圣人差不多了,就是家丁们私下腹诽文游击太吝啬,不让兄弟们爽爽。
至于不服的,都死的差不多了,没人明面上敢反对两位将领的安排。
赫图哈拉城中杀戮不歇,哀鸿遍野,焚烧房屋的黑烟又一次笼罩在这座倒霉的城寨上方,文搏估摸着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让陆文昭下令开始集结士卒准备离去了,否则再耽搁些时间到了晌午时分,野猪皮轻兵疾行说不定能在半路赶上他们这一帮子拿满钱财驱赶俘虏的队伍。
陆文昭从善如流,派人通知沉炼、刘结、曹文诏等人,又把文搏拉到墙角,指着蹲在角落的一帮子人低声说道:“文兄,这群人怎么处理?他们说你答应了饶他们一条性命。”
文搏一看,这不是之前骗开城门居功至伟的那帮鞑子吗?还以为他们在大军入城的时候被杀了或者逃跑了,没想到老老实实蹲在墙角,陆文昭就派了几个人看守也没见逃。
再一细看,文搏觉得不对了,当时骗城开门的就百十来号人,怎么这里粗略一数都有不下三百人,他立刻回头拉着陆文昭问道:“混进去城里的鞑子了?当时我没答应那么多人。”
这话一说,鞑子里听得懂汉话的,有的欣喜若狂知道这位将军是真要留他们性命,另一些则是惶恐之下跪着磕得砰砰直响。
“大人饶咱们一条性命,愿为大人当牛做马万死不辞!”
“饶命啊主子……”
如此种种求饶之声不绝于耳,文搏听得厌烦,都不需要他制止,陆文昭空甩鞭子,立刻安静了下来。
“当时咱们赶着四五百号俘虏过来,选了其中老实听话的骗城,剩下那些跑了的全被杀了,这些还留着,也是听你许诺了我才留他们性命,否则杀了便是。”按理说杀个俘虏真不算不守承诺,但是陆文昭得了文搏指点,有些走火入魔,对于俘虏也讲究一诺千金——想着做给手下看,意思是他陆参将连俘虏都不会欺骗,怎么会骗你们呢?
文搏也觉得有点棘手,百十来号人充入军中当个辅兵役夫没什么大碍,但是三百多人占了他们人数中的比例就很大了,要是这些人有歹心只怕不妥。
不过既然答应了饶他们性命,文搏也不食言,“确实有此一言,等会全都遵循旧例割断大拇指放了吧。”
说完,文搏就要离开,这样的处置大伙都已经习惯,陆文昭甚至招呼士卒准备动手了。
不料其中一个鞑子膝行着躲过家丁的刀鞘砸击,“砰”的一声跪在文搏面前哭喊道:“爷您莫走,俺们跟建州女真不是一路啊,俺是乌拉部猎户谢伯乐,大伙都能作证!万历三十五年代善灭俺部族,将俺们发配披甲人为奴,后来立功升做包衣奴才,到现在过了十二年了!求主子收留,俺们当牛做马,只要能报仇做啥都行!”
这大出文搏预料,没想到这人是鞑子里头吞并的其他女真部族成员,再看他形貌装束,果然不是那种养尊处优之人,脸上手上更是伤痕累累,想来这些年吃尽了苦头还得经常当做死兵冲锋。
这些细节瞒不过文搏眼睛,陆文昭也是大奇道:“这可真没想到,你一个建虏也要反金。”
“俺是诚心跟建州女真不对付,俺们乌拉部对大明最为恭敬,历来都是最忠心的犬马,是建州女真屠戮俺们,俺,俺跟他不共戴天!反金,一定反!”叫做谢伯乐的包衣奴才陪着笑愈发恭敬,还搜肠刮肚的想出一句成语,逗得陆文昭哈哈大笑。
其余俘虏同样磕头不断,恳求饶过他们,当牛做马都绝无二话。
他们也没当真,海西女真同样不驯,只是这会儿让人灭了才显得老实。
文搏倒是有些好奇,挑选俘虏里几个伶俐懂汉话的出来问话,还真打听出些事情来。
原来建州女真起势的时候号称人口过万,战兵数千,论起来终究不过是辽东一个小型部族,他们发展到现在为祸一方甚至能覆灭明朝大军的程度,就是一路上不断吞并其他女真部落扩大自己,将其他部落的人口掳掠,男丁充作包衣奴才,挑选温顺忠心之人成为战兵。
这样长年累月发展下来才有如今威势。
这个过程中,野猪皮再怎么为了急速发展都不可能一碗水端平,例如代善和野猪皮手下就尽是建州女真老兵,各个根正苗红的老满洲。
轮到黄台吉这里就有了说法,他的正白旗本来是野猪皮长子褚英的手下,奈何褚英被野猪皮废黜之后,正白旗就归黄台吉所有。
不用说,这等来历让正白旗天生不受信任,黄台吉倒是有意笼络也不敢做得太过,免得引起野猪皮忌惮。
所以这正白旗可不是后来上三旗的底子,而是一支备受猜忌的部队,因此里头有这么多其他部落降人也不足为奇。这群俘虏本就对后金归属感一般,否则当时也不会轻易投降明军,那些死硬派都真死了或者逃了。
如今他们这些底层士卒被俘虏了还骗开城池,都知道一旦回去肯定会跟城外那些挂在树上长矛上的尸体一样惨死在野猪皮的怒火之下,当然不肯就此离去。
了解来龙去脉,文搏还没说什么,陆文昭却发现他在若有所思,以为文搏不信这个建虏所言,拍着他肩膀到:“管他海西女真还是建州女真,都是鞑虏有什么好说的,咱们还管他们今后死后?兄弟你前头决定没问题。来,你们几个,把他手指先剁了!”
谢伯乐听见此言大惊失措,只是他刚经过一场败仗又徒步跋涉数十里路,这会儿哪有精力抵挡两个如狼似虎的家丁,眼见匕首都在他虎口划出道道血痕,他们这些打了大半辈子仗的要是割断大拇指无法掌握兵刃,回去又不会耕种渔猎,就算逃过野猪皮的追捕,也真成了废人,谢伯乐惶恐之下哭喊求饶道:“俺有用啊!俺铁了心反建虏,反金贼!”
“你有什么用?!留条性命差不多得了!”陆文昭不耐烦道,抢过匕首就要亲自动手,却被文搏一把拦住。
“我想到了!”
“想到什么?”陆文昭肩膀被抓得生疼,哪知道文搏念念有词,说的尽是他听不懂的内容。
“想到教咱们部曲为何而战了!那就是,反金复明!”文搏亲自抽刀砍断谢伯乐绳索,脑子里醍醐灌顶一样终于拨开云雾,对陆文昭说道:“对辽东饱受鞑子肆虐的民众就是为了反抗伪金,对我部士卒来说是为了让大明再次伟大!陆兄,你看这个纲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