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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个说法!”
麻承恩本着两边都不得罪的原则,先是恭维戚金指挥有方稳定了局面,没有让营啸造成更大损失,又说双方都是误会,何必追究,想打个哈哈和稀泥。
可李如桢不给他面子,就是要家丁们去把秦游击抓出来。
哪知道李如桢的家丁出列去抓那秦游击却引发白杆兵的不满,本已经消停的事态突然变得危急。
白杆兵都不用指挥,前头立刻撑起如林枪阵抵在李如桢家丁马前,但凡他们敢再上前一步就是落得千疮百孔的下场。
李如桢这下真是气急败坏,他本想着轻描澹写的处理一下白杆兵的事情,然后借此给戚金一个难堪。哪知道被他偏袒的白杆兵却根本不听他的处置,竟直接对峙起来。
五十军棍算个什么?睁只眼闭只眼打了就算没责任,还能把你打死不成?然而秦游击只说等将主回来无有不从。
这下变故就连戚金都始料未及,他正思考着如何应对危急情势,谁想白杆兵如此桀骜不驯?
而陆文昭好不容易取得的和解氛围再次被破坏,搞得这位新任参将深切的感受到当官不是想象中那般威风,还得上下受气。
文搏见状吩咐手下继续巡逻,避免有人在外走动发生混乱,然后下了马悄悄走过去想跟戚金提些建议,化解危局。
突然外围传来一阵马蹄声响,约有数骑倏忽而知。
当先一人如同一阵旋风般连马都没停就跳了下来,二话不说便迎着那如林枪杆走去。
见着这位一身轻甲披墨色斗篷之人来到,本来还严阵以待的白杆兵竟然立刻别开枪杆跪倒在地,高呼道:“请将主为我等做主!”
“发生何事?”温润低沉的声音从她口中传来,这威风凛凛令白杆兵纳头便拜的竟是一名女子。她约有三四十岁年纪,鹅蛋脸杏仁眼依稀可见当年美貌,眼角略有些皱纹,却无损她温婉优雅的模样,岁月反而给她增添了一抹成熟与凛然。
文搏知道,这位就是明末的巾帼英雄秦良玉了。
听着秦良玉问话,白杆兵无有不从,秦游击当即上前解释:“回大帅话,当时巡营士卒偶然间听见有人冒犯大帅便出言反驳,当时争吵过后我出面制止,把我部几人领走。结果到了夜间再次遇着那冒犯之人,言语之下就动起手来。以至于双方冲突加剧,导致别营人马受惊营啸,属下管束不力甘受责罚!”
立刻有人从人群中膝行向前叩首以应:“属下于营中私斗,甘受责罚!”
说完之后又有数人出列跪倒,向秦良玉认罪。
秦良玉听见解释顿时了然,她以女子身份继承丈夫死去后的官职部曲,难免有人说闲话,这年头对女子的歧视并不少见。哪怕以秦良玉这等英杰也难免受到小觑,想来戚家军中那些粗鄙武夫嘴里嘲讽白杆兵的将领是个女子,白杆兵因此发生冲突最后演变成营啸。
她的推测正是事实,将起因经过在心中过了一遍,秦良玉开口,她说话不急不缓,可话语叫众人变色。
“御下不严,以致动乱,依律当斩。你可服气?”秦良玉先对秦游击做出决断,秦游击立刻取下头盔跪地认罪。
“营中私斗者,处军棍二十,伤及同僚者,军棍五十逐出行伍。无故惊军及夜呼惊众者,并斩!尔等可服?”
秦良玉丝毫不提他人冒犯自己之事,可这般严刑峻法,足以让戚金都始料不及。
不等他出言劝阻,那几个士卒“砰砰”几声响头磕下,齐声大喊道:“我等认罚甘愿受死,还请大帅不要逐出军伍!”
“好,拖下去。”她将手一挥,凝视着这几个她一手从家乡选拔出的锐卒,低声道:“家人亲卷自会照料,放心去吧。”
“谢大帅!”明明只有几人,山呼之声却震耳欲聋,仿佛将这辈子最后的呐喊一次性吼了出来。
而白杆兵彷若无觉,其中走出数人压住那几名士卒,不等其他人说话,拔出镶铜腰刀,手起刀落,一腔热血顿时飞溅出数米远。
这才轮到秦游击,那几个执法士卒压住他却不敢动手,抬头看向秦良玉。
哪知这般举动反而让她动怒,柳眉倒竖低喝道:“怎么,还要我亲自动手?”
说罢,秦良玉踏步上前拔出腰间佩剑,竟然真是准备亲自行刑。
那位秦游击见状五体投地说道:“阿姐将营中诸事托付于我,我却不能管束士卒以致营啸,其罪当诛我无话可说,只恨不能再随阿姐左右护持,还请阿姐照顾我家人!”
说罢,勐得拔出腰间佩刀,狠狠往脖子上一拉,刀刃入肉一寸顿时鲜血直流,随后秦游击气绝而亡。
“枭首示众。”秦良玉闭上眼低声吩咐,再也不看倒下的秦参将,
众人这才知道,这位秦游击居然是秦良玉的族中兄弟,也被当场执行军法。
这般严苛的军令让戚金都一时哑然,传言白杆兵军纪严明他只当是吹捧,毕竟戚家军出身的他从军近四十载,什么没见过?
可秦良玉居然斩杀宗族子弟以正军法,而属下绝无怨言心甘情愿的赴死,不管她是不是故作姿态,至少戚金自问做不到这一点——既不能为严肃军纪杀死族人,也没法让部曲甘心受死。
负责行刑之人默默上前割下头颅,然后去往营门高高挂起示众,一时间营地鸦雀无声。
“这,这……”李如桢目瞪口呆,他刚刚只是要打白杆兵里头几人五十军棍就轻轻放下,结果这些人都不买账甚至用武器对准他。
可秦良玉一言断生死,手下白杆兵甚至她的兄弟都毫无怨言赴死,这般情况对李如桢来说简直闻所未闻,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
麻承恩则是心有余季,他做人向来八面玲珑,哪见过如此果决不留余地的治军之法?再回顾自己手下那帮兵油子,麻承恩觉得该做出些改变了。
“谢秦娘子,给我这老头上了一课。”戚金深吸一口气,随即下令,“生事者出列,斩首。”
不料戚家军这边一阵哗然,推推搡搡半晌没人站出来,这情况让戚金脸色难看,没想到向来以军纪严明闻名的戚家军居然还不如人家一个土司的私兵,恼怒之下就喝问军法官道:“当时是谁生事?”
那军法官哭丧着脸指着倒塌的房屋道,“他在房后戒备,垮塌时早就压在里面,只怕是死了。”
戚金其实知道肯定不止一人,或许冒犯了秦良玉的是这个死者,但是后头打架斗殴一定是有同袍助拳的。他从当地矿工中募兵,其人大多是同姓或亲朋好友,彼此之间多有帮衬,战场之上不会抛弃同伴,但是私下为其掩饰过错也很常见。
若是平时能有个交代就算不错,戚金也不欲追究,可现在秦良玉的作为跟他对比,让戚金老脸火辣辣的疼。
但一时半会真查不到还有何人,只能诚恳的向秦良玉拱手道:“秦娘子见谅,老夫御下不严以至生事,愿意承担责任即刻上书请罪。”
之前戚金不愿如此,可现在见着秦良玉的应对心知必须做些决断,否则日后真成了仇雠。
这就是要自己承担罪责了,虽然不愿如秦良玉一样追究手下责任,但是自己承担也是一种勇气,让属下纷纷感动不已,后来赶到的总兵们也暗自低头赞许,心道这戚金虽然治军严明上跟秦良玉相比差得远了,可气度还是有的。
当然想归想,他们可不会给戚金求情,这老头人际关系太差,大伙巴不得看他笑话。
然而秦良玉冷眼看了他一会儿,说道:“戚总兵,我乃石柱宣抚使,如今自领白杆营同知总兵,请以职务称呼。”
戚金一愣,没想到自己忽略了称呼冒犯到秦良玉,只好低头赔罪,“秦总兵海涵,老夫疏忽了。”
随后事情仿佛就此揭过,两人再无言,各自率领部署分归营地,而李如桢还叹息没趁机让戚金吃个大亏,回头只好添油加醋的写了封奏折,定要让他知道李家的能耐。
秦良玉却在第二日收到几个脑袋,其中为首的那颗早已变形的头颅装在盒子里,还有一封书信奉上。
“戚金倒有心了,陆文昭、文搏,他这手下也令人羡慕。”秦良玉叹息一声,将那盒子盖上,吩咐手下于营中展示,自言自语道:“还是小瞧了他,本以为六尺男儿不过如此,尽是些忌妒巾帼妇人之辈,没想到他倒有些担当。”
说罢,她似乎又想起什么,出门离开营房走到放置军械的地方,里头数门火炮正裹着炮衣静静的躺在那儿。
秦良玉吩咐一句,马上有人引领她来到一尊火炮面前,然后揭开炮衣,一尊黑沉沉的大炮便显现出来。
她弯腰低头一看,随后把手在炮口底下摸索了片刻,喃喃自语间起身离去。
“文的那人单骑破阵,枪挑铁炮,武的却为人解斗,明察秋毫。刘綎手下那一文一武,不但不凡,还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