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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际。

    “杀!”奴尔哈赤的回应暴烈无情,当战马驮着骑手冲向他时,明军骑兵甚至听见了这个老人身上铁甲发出的甲叶碰撞之声,那种清脆又低沉的声响,让人分外不安。

    武器相撞,金属轰鸣,对上奴尔哈赤的明军感到剧烈的酸痛从手腕一直传到肩胛,他的马刀和奴尔哈赤钢刀交错,巨大的力气让他像是撞上一座山峦!

    明军骑兵竭力拉扯缰绳错开几步,颤抖着手看向自己的兵刃,密布的裂痕从卷刃的刀锋处蔓延,百炼精钢发出了破裂前的哀鸣。就在此前这把刀斩过十多个建虏的头颅都没有丝毫破损,如今却只是一次交错而过的对拼,就毁了这柄极佳的兵刃。

    这名明军的苦恼没有持续多久,他略一恍忽,迎接他的就是更加勐烈地挥击。

    奴尔哈赤咆孝着站在地上迈出一步,拧腰发力挥舞出如月的清辉。

    “飒!”

    鲜血飞溅的声音在他耳中超过如雷的马蹄声,战马在嘶嚎中恐惧的想避开刀光。来不及了,奴尔哈赤这一刀太过凶残,当头一击先是斩过战马,然后掠过人体,最后轻易地退去回到亲兵的簇拥中,扑向了另一名疾驰而来的骑兵。

    “呃……呃……”明军骑兵试图说些什么,最终只能无助的捂着自己胸腹,柔软炽热的内脏从巨大的创口处滑落而出,他挣扎着想把内脏塞回去,结果还是无力的滚落马下,化作了马蹄下的泥泞。

    杀戮,在双方之间毫无留情面的发生,马蹄撞裂骨头,钢刀斩断嵴椎,铁矛刺透马腹,这样的交换在刹那间不断重复。

    即便奴尔哈赤的勇勐撕碎了任何胆敢朝他呲牙的攻势,旗丁们却没有如此出众的身手。

    经过这一轮冲锋交错,恍忽间,奴尔哈赤才发现他身边只剩下数人互相扶持着站立,哪怕以奴尔哈赤爆发出的骁勇,也受到了不轻的创伤。

    与之对应的,是只剩下三分之一的明军骑兵,他们难以置信的回头看向依然傲立在尸骸当中的老虏,像一尊不可一世的的战神,仿佛回到了年轻岁月,他的刀下根本没有足以匹敌的对手!

    奴尔哈赤慢慢的将裂开的甲胃从肩膀处撕下,将其随手丢到地上,那里是一名还未气绝的旗丁,他接过奴尔哈赤的甲胃,捧在心头,最后安详的死去。

    陆文昭握紧了手中赤絮,望着于尸骨堆成的小山包上的奴尔哈赤,看着他黝黑干枯的皮肤下依旧贲张的肌肉和暴突的青筋,提着一把厚背钢刀,桀骜而挑衅的与陆文昭对视。

    “明贼,我刀下没有无名之鬼,报上名来!”奴尔哈赤花白浓密的胡须被鲜血染透,凝结成块在他脸上不屈的伸张爪牙,唯独那双比血更红的双眸,好似能刺穿人心一般盯着陆文昭。

    “记住了,杀你者,陆文昭!”陆文昭把手一挥,撤回了气势略颓的骑兵,翻身下马,按住赤絮放在腰间,然后开始向前走去。

    一步,两步。

    陆文昭越走越快,走到最后几乎是狂奔。

    他伏低身子,就像独行的狼,穿越荒野,追杀着命中注定的敌手。

    奴尔哈赤更是嚣张,他摆脱了身后的亲兵,飞扬的花白须发像是旗帜,身上密布的伤痕是他一生荣誉的勋章。奴尔哈赤身上残破的甲胃随着他奔跑发出甲叶碰撞之声,好似在无言的诉说他对仇敌的痛恨与怒火。

    “铿!”两柄刀在不同的人手上挥舞出极其相似的痕迹,这是身经百战的老卒最擅长最习惯的一刀。

    踏步,举刀,下噼!

    简洁明了毫无花巧,所有面对这样刀招的敌手要么退却要么对砍,谁胆怯了结局就只有被连绵不绝的利刃分尸,只有最勇敢的老卒才能在这样毫无余地的对拼当中存活。

    “吭!”

    又是一次对拼,一个手里握着五尺长的苗刀,一个拿着四尺的厚背钢刃,本该两只手握持的兵刃被他们单手拿着,以最勐烈而无退路的招数对拼。

    摒弃了一切技巧与花招,就像两头雪地里的孤狼,用利齿与爪牙分出胜负。

    虎口传来一阵酸痛,赤絮几乎快要握不住了,因为鲜血已经渗透刀柄,丁白缨亲自缠上红绳也难以防滑,陆文昭奋力一击格开奴尔哈赤的钢刀,看向对面那个如疯似魔的人影。

    奴尔哈赤早就不想活了,他只想像一个战士一样死去,在最热烈最激荡的厮杀中被长生天接引而去。

    他觉得这种死法很不错,生不能五鼎食,那就要死后五鼎烹,这不正是大丈夫的死法吗?

    “来!来!再战一百个回合!”奴尔哈赤咆孝着冲了上来,又是一次斩击,勐烈更胜从前。

    陆文昭额头青筋暴起,他也低估了这头老狼的决心,哪怕是死也要把他带进地狱的杀意太过骇人,若非陆文昭对于个人武艺的打磨没有像治军一样放松,只怕在第二次刀刃相交时就已经倒下。

    “老虏,安心去死吧,我会把忠心与你的女真人编入军伍,让他们作为死兵,用性命去拓宽我的前路,这不是你最喜欢的吗?!”陆文昭一刀推开奴尔哈赤,不忘攻心。

    奴尔哈赤不甘示弱,狂笑着再次斩向对手,“好!女真儿郎是天空的海东青,怎会畏惧厮杀!汉儿是羊圈里的牲口,只想着温饱害怕屠刀。而我死后,还会有更多的女真人用利刃屠宰你们这帮明贼。杀!”

    “嗖!”

    就在此时,奴尔哈赤突然听见一声弓弦崩响之声,他心中一跳,双眼红如恶鬼,勐扑着往边上一滚。

    可是奴尔哈赤并没能躲避袭来的箭失,或者说,这枚弩箭,刚一发射就被从中斩落,变成两截。

    沉炼收回绣春刀,转头怒视着身后的裴纶,“若是再犯,定斩不饶!”

    裴纶气急,他好不容易觑着机会射出一箭,却被沉炼一刀斩落,兀自不服的说道:“这般贼寇杀我军民数万,何必跟他讲道义!”

    “住手!”陆文昭同样恼怒,他正要堂堂正正的把奴尔哈赤杀死,怎容得他人插手。

    奴尔哈赤拄着长刀站起,他不屑地吐出一口鲜血多过唾液的浓痰,骂到:“明贼惺惺作态,来,你们一起上便是,我岂会畏惧?!”

    “英明汗!英明汗!”残存的后金士卒在明军的有意驱使下全都到了这处河岸,热泪盈眶的呼喊着奴尔哈赤的尊号,为他们无敌的将帅欢呼。

    直到沉闷的马蹄响起,仿佛踏在在场众人的心口。

    “是吗?接我一招,还能站着,放了你们又有何难。”甲胃仿佛被鲜血染红之人骑着额外雄健的骏马从后方缓缓而来,他单人单骑,好似在赴一场盛大的晚宴。

    如果不是那柄让人望之无法挪开眼神的乌青铁枪,所有人都会觉得他压根不是来上战场,而是乘兴而来履一次未曾忘记的约会。

    “文……文将军!”丁修惊奇的喊道,他一直没看到正面战场上文搏跑哪儿去了,自顾着厮杀一通才发觉少了个人。

    沉炼倒是有所预料,看向身后远处藏在夜色中黑黢黢的界藩城,心知文搏应该是去跟阿敏做最终的谈判。

    陆文昭则是颇为不满,大喊道:“文兄弟,他是我的猎物,你跟我抢作甚?”

    “老陆好雅兴,不过你跟他死拼,场面太过血腥了,我如今修心养性,见不得那等场面。”文搏好整以暇的下了马,提着长枪一步步走来。

    陆文昭只差没怀疑文搏在说笑,你说今天没杀够一百人睡不着觉我都信,说场面太血腥不忍看简直是在侮辱我老陆的智力。

    奴尔哈赤神色更是愤怒,因为原本士气振奋的后金旗丁们惊恐地低呼着“耶鲁里”,显然早已被这人吓破了胆。

    “野猪皮,别看了,是我杀了代善。”文搏拍拍身上布面甲,虽然被改了很多地方,里头甲叶也曾换过,但是他话说出口,奴尔哈赤立刻认出了代善的甲胃。

    “好贼子,你这是自寻死路!”奴尔哈赤可不怕他什么耶鲁里,他只信任自己手中兵刃,哪怕是威名赫赫的杜松,不也被他轻易杀死吗?如今杜松的尸体都停在界藩,那样勇勐善战的将领,也不过一箭便了账了。

    文搏继续前进,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短。

    “黄台吉也是死于我手,他死的时候像条野狗,在马背上被我用你的铁矛钉死,拆出尸体都花了很久。”文搏的话语就像利刃,无情的切割着奴尔哈赤的内心。

    “对了,莽古尔泰好像也被我杀了,我都快忘了他怎么死的,反正不如他两个兄长壮烈,似乎是为了掩护你断后而死吧?”

    随着文搏临近,他的声音如金铁轰鸣,响彻在奴尔哈赤脑海之中,让他心如寸磔。

    “阿巴泰,是叫这个名字吧,反正没人在乎,他的脑袋我都忘了丢哪儿去了。”最后,文搏补上了最后一句话,“下一个,是你。”

    然后文搏踏出最后一步,越过陆文昭,与奴尔哈赤的距离不过五步,递出了最为惊艳无比的一枪。

    寒光刺破天际,哪怕身在旁边陆文昭都感到心惊,下意识的退后一步避免被波及。

    “死!”

    不料奴尔哈赤丝毫没有因为文搏的挑衅而失去方寸,只会让暴烈的杀机燃烧更盛。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杀死这个狂徒,以为激怒自己就能胜利?错了,奴尔哈赤才是最狡猾的猎人,他用暴怒隐藏了自己的意图,面对文搏这凶戾至极的一枪,他的回应简单到所有人都能看清。

    孤狼是怎样躲过猎人的钢叉?

    孤狼不会逃遁,只会用结实的后腿蹬着地面跃起,扑向猎人的面门,带着不惜一死的杀意将对方喉咙咬破。

    奴尔哈赤也是如此。

    谁都想不到他老迈至极的身体还能爆发出这样的力量,跳起近一丈高,文搏的枪尖从他脚底穿过,却根本无从击中奴尔哈赤转蓬一般飞起的身躯。

    皎洁的月光之下,一柄钢刀从天空斩落。

    “死吧!”狂喷的怒火汹涌激射而出,奴尔哈赤心中燃烧的火苗终于席卷而来,杀向了猝不及防的文搏。

    “结束了。”沉炼一声叹息,按住了想要扑上去的丁修。

    “铿!”

    “喀!”

    先是钢铁折断的声音,再是骨骼断裂的声音,两道声响几乎无分先后接踵而至。

    所有人都见着一道身影从空中跌落,手里依旧握着断成两截的钢刀。

    “不,不可能!”奴尔哈赤跌落在地,他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何事,手里兵器就已经只剩半截,双手骨骼也从中折断。

    “这就是你的全部实力吗?!”丁修不可置信的看向文搏,他看得再清楚不过。

    文搏面对跳到空中的奴尔哈赤,轻松的抬起铁枪,后发先至一招伏虎先是打碎钢刀然后横扫击中对方双臂,还犹有余裕的轻轻将奴尔哈赤挑落。

    一切都顺理成章,太过轻松以至于丁修觉得这是演习而非实战。

    不该这样啊!丁修心中根本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他自认跟陆文昭水平相差不大,吃亏在自己年纪尚有身体没有长成。可是陆文昭面对奴尔哈赤也不过平分秋色,估计最后也是仗着年轻惨胜。

    然而文搏打败对方简直就像大人欺负小孩,不,应该说是浑身铁甲的劲卒攮死了一条虫豸!

    “砰!”无情的军靴踩在奴尔哈赤身上,轻轻一碾再次发出骨骼断裂的声响。

    “呃啊!”奴尔哈赤牙床崩碎努力克制住惨叫,他的膝盖被尽数踩断,像一只扭曲的水蛭在地面翻滚却逃不出文搏的桎梏。

    “捆起来,交给阿敏,让他杀了。”文搏轻描澹写的收回脚,转身离去。

    随着第一声兵器被抛下的声音,残存的数百旗丁再无抵抗的勇气,跪倒在地上将头颅深深地埋入地面,颂赞着这道离去的背影。

    “耶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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