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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老和尚已然明了,文搏澹澹问道:“大师如何称呼?”
老和尚长眉垂下让他原本散发着佛性的面容显得愁苦而颓丧,合十答道:“贫僧法号真言,谢过施主解惑,是贫僧着相了。”
文搏倒也没有咄咄逼人,只是略有些遗憾没有像原着里徐子陵一样参悟罗汉像突破境界。倒是跟真言大师交手一番让他心境通畅许多,不仅仅是因为道理上压过对方,也跟不用伪装成他人,可以尽自己所能有关。
一时间文搏忽然笑了起来,他还真有几分领悟,那就是他永远都是在扮演自己,而不是扮演别人太久脱不下面具,把自己演成了别人。不过这只是文搏闲暇时的无聊想法,对于自身境界突破并没有太多裨益。
眼见着没什么事情,真言大师也不欲阻拦,文搏拔腿就要离开,真言大师却犹豫片刻,缓缓结迦跌坐,脸上露出悲天悯人的庄严法相,出言问道:“施主虽为贫僧解了如今作为之惑,但是贫僧依然不明白以施主之能何必与邪道沆瀣一气,佛门有恶行不假,可魔门岂不是更甚?”
文搏来了兴致,他俯身盘腿而坐,双手放在膝上撑住身子,回答道:“所以我对魔门中人更不留情,说到底我虽然跟佛门不对付,但是至今杀得人里头还是邪道居多。若我入主魔门不是正好能够规劝他们不要作恶吗?”
真言大师一时默然,他与文搏的交锋落入下风,文搏用罗汉像回答他最关键的疑问,让他无从反驳,以至于真言大师明明在辩论上经验更丰富也无法施展。
说到底还是老和尚太老实,要是换做慈航静斋或者净念禅宗的人来了哪会在意这等“小节”?定会狡辩比起普度众生来说,皮囊的享受不过是考验罢了。更有甚者如了空禅主,人家修的闭口禅,平时根本不跟你辩论,结果一开口令人笑掉大牙,居然是让徐子陵为了苍生劝他好兄弟寇仲放弃争夺天下。
可惜真言大师终究是还是没法违背本心,但是也不愿文搏继续“助纣为虐”,双手不住变化出无穷无尽的手印,似乎试图以佛门真言咒印感化文搏,奈何文搏心如铁石,目视了片刻之后收回目光,根本不在意那等变化。
真言大师凝视文搏好半晌后,柔声道:“再说施主慧根匪浅,何必修行魔门功法,岂不知佛魔不两立,一同修行恐有走火入魔之危。贫僧百多年来,曾先后游历中外名寺古刹五千六百五十二所,最后把所有印结归纳在‘九字真言手印’内,今见施主有缘,愿传此九字真言,还望施主莫要再行魔功,以免如石之轩一般神魂分裂。”
文搏恍然,真言大师倒是个实诚人,希望自己摒弃魔门功法,而这九字真言在之前交手的刹那来看虽然没有正面对敌之功效,却能修持精神震慑邪魔,长此以往必能生出亲贤人远小人的作风。
“不想大师竟有百岁高龄,文某失敬了,只是大师这九字真言手印非同小可,何不传与佛门中人。”可文搏还是拒绝了,他微阖双目摇头道:“我心澄如明镜,所行哪怕不是光明正大也无愧本心,怎会因功法而扭曲内心呢?再看石之轩修行佛法不但没有向善,反而因为佛法高深助纣为虐,不就恰好证明心有邪念修行佛法也是无用吗?”
真言大师一声佛号,似遥不可及的天边远处传来,若不留心,则模湖不清,但若用神,则字字清晰,无有遗留,文搏意识到这是对方九字真言咒印的变化之妙,意在令说出来的话语震慑人心让人下意识的信服。
“阿弥陀佛,施主此言谬矣。魔门功法大多极端激进,这与他们创立之时的心境与自身处境有关,常年习练若要大成者不是天生偏激之人就是后天耳濡目染,到头来岂有能一心向善之人?而佛门功法自古以来庄重堂皇,劝人向善,素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说,哪怕是邪恶之人潜心修佛也能一改往日。贫僧就怕施主自身不查,长此以往最终堕入魔道。”
这话确实对文搏有所触动,当年魔门作为被废黜的诸子百家不被主流认同,心性偏激确实是有的,而后来魔门生存环境恶劣,门下弟子修行武功也追求勇勐精进,以至于急功近利之事更是不少。导致魔门功法很多在当世武者看来都有些邪恶了,像周老叹、金环真的赤手掌和魅功一看就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路子。
其余的如阴癸派更是不堪,边不负还有强夺女子红丸用以提升功力的说法。至于名声唯一好一点的花间派实际上内核依然不为世人所接受,所谓得情忘情,说到底免不了做渣男,只是相对而言恶劣程度低一些罢了。
不过这无法让文搏警醒,本就坚定的内心岂会因为这些问题而悔改呢?而且别人不知晓,文搏却知道还有向雨田这个例子摆在前头,人家都是邪帝了也没做恶事,说明功法固然有影响,归根结底还是看人本心如何。
因此文搏澹然一笑,盘坐的身躯昂然而起,自信道:“真言大师一番话语颇有见地,只是文某哪怕身如逆流船,心灵依旧铁石坚。这所谓魔功佛法对我来说不过是一个工具罢了,就像刀子会不会杀人得看持刀者。小儿持刀自然容易伤及自己,似我等男儿持刀若是还担心自误,那不如回家隐居种地。”
说到这里,文搏显然是兴尽而归,不欲再与真言大师打机锋了。
面对文搏如此坚决,真言大师近乎一无所成却也不恼,只是微微叹息一声阖上眼皮,直到文搏都快离开之际,真言大师忽然开口,声如暮鼓晨钟,在文搏心间敲响,“不知施主领悟了几层九字真言?”
文搏一愣,他自然知晓谈话全程中真言大师手势不停都在变化法印,正是暗中传法之举,他不愿欠下人情也不认同真言大师的理念故而特意避开视线。但是当真言大师以真言咒印发出疑问,那避而不见的法印好似重新浮现在文搏心中,让他一下子领悟了许多新的东西。
真言大师并不睁目,似有所觉一样露出欣慰笑容,“佛家三密,是为身、口、意,实践与思维并重。真言重神不重形,窍妙处乃三密的运用,施主与贫僧言语交锋思维纠缠,故将平日过往与理念融合,加之施主天资绝伦,自然不练自通。”
文搏一怔,老和尚果然是有一些门道的,这传法之效像极了禅宗顿悟之说,往日积累参禅终有一朝破去迷障顿悟之时。文搏忽然意识到真言大师可能在某种程度上认同文搏的理念,认为佛门急需改变,只是对于文搏过于激进的做法和利用魔门的方式不大理解。
但是真言大师还是将九字真言手印传授于文搏,这份情谊却也不轻。
文搏感慨道:“大师好意,文某愧受了。只是我的路线并不会因此改变,或许会让大师失望了。”
哪想到真言大师笑道:“施主能领悟九字真言,本就说明你一心向善,至于用何等方式那就不是贫僧能够左右。还望将来有朝一日施主能渡尽苍生,阿弥陀佛。”
文搏默然,转身离去,飘飘然留下一句话语,在大石寺恰好敲响的钟声中回荡。
“古有地藏王菩萨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我没那能耐,只敢说若是世间群魔乱舞,那文某就除魔卫道。”
“阿弥陀佛,施主所说这群魔只怕与贫僧认同的不大一样啊。”感知到文搏离去,真言大师悲叹一声,知道对方意有所指,喃喃自语道:“佛子?魔子?或许乃是魔佛出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