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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向往的繁华都市。

    柳侠从玉芳这句话里解读出了可以让小萱有更多的时间跟在五哥身边的希望。

    饭菜都做好了,天也快黑了,柳长青和柳魁还没回来,柳侠有点着急:“妈,俺伯跟俺大哥到底去干啥了,咋到现在还不回来咧?”

    柳侠刚才问的时候,柳钰只告诉他,吃过晌午饭,柳魁就陪着柳长青去弯河了,好像是说学校的事,具体啥事,柳钰也不知道,他最近忙一个大单子,昼夜不停地加班,最近一个月都是十天左右回一次家,前天晚上终于把货发走,他回来后一直睡到柳侠到家,。

    孙嫦娥叹了口气说:“弯河那些孩儿们上学哩事。大前年吴老锅去要公粮,叫刁难哩狠了,回来就把大队书记哩挑子给撂了,弯河从那儿开始就没人管了,没人执事,没有人去要救济粮,村里哩老师都不干了,学校也就散了。”

    柳侠问:“弯河哩孩儿们全都不上学了?”

    柳茂接过了话:“嗯,还有石头沟,前两年学校就没了。上窑原本有仨老师,俩老师听说光耀叔跟淑萍转成正式工后,去乡里文教组闹,没闹出啥名堂,就不干了。上窑现在就剩一个老师,孩儿们三年级就得去付家庄或望宁上,听说可多人家因为嫌远,就不叫孩儿们上了,反正上了也考不上大学。”

    中原一带农村的学校,教学的主要力量一直都是民办教师,包产到户以后,没有工分儿,大队没了集体收入,民办教师的工资也就没了着落,很多民办教师干不下去,就辞职了,农村很多学校因此面临着解散的危险。

    去年暑假,荣泽县推出了一个重大举措,通过统一考试,择优给三百个民办教师转正,转正的民办教师除了要和教育局签订一个至少在自己就职的学校再执教十年的合同,其他待遇和原来的正式教师全部都一样。

    柳川听说这个消息后,又让晓慧找人打听了一下,知道参加考试的人选要由各乡文教组推荐,他就回来喊上了柳长青,一起去找了王占杰,最终,张光耀和淑萍转成了正式工,现在他们每个月可以领到一百多块钱的工资。

    张光耀是由成宾去代考的,虽然王占杰说这次考试就是走个形式,转正是一定的,柳长青还是怕出个什么万一,浪费了那么珍贵的一个名额。

    而这两个名额要究竟给谁,当初,柳长青是交给张光耀和成宾、淑萍三个人自己讨论决定的。

    没有人想到,张光耀和淑萍的转正,会让两个看起来毫不相干的人受到那么大刺激。

    这件事,包括柳侠在内的全家所有人都不觉得柳长青和柳川走后门有什么不对。

    望宁文教组的人,从来没踏入过付家庄以南任何一个村子的学校,没为南部几个深山区的学校提供过任何帮助和指导,也从来不把这些村子里的老师当成同行,他们不可能把千载难逢的转正名额分给这些被遗忘的山里人。

    尤其是后来,柳侠他们又听柳川说起,他春节去拜访王占杰的时候,王占杰说起民办教师转正的事情非常愤怒,因为那转正的三百个人中,大部分之前根本就不是民办教师,而是县里和乡里领导以及各乡文教组人员的亲属。

    柳侠他们觉得,张光耀和成宾、淑萍,比他们见过的很多正式教师都更配拥有教师这个称号。

    柳侠想想外面热火朝天的世界,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那,全村哩孩儿都不上学,乡里也不管?”

    秀梅说:“乡里?乡里谁会想起咱这几个穷村子啊?咱这儿就刚解放时候来过几个土改干部,成立了个大队,办了几天扫盲班,他们走了以后,这几十年,公社都没再来过一个人,要不是咱伯执事,撑着咱村儿,又带着附近几个村儿一起去公社开会要公粮啥哩,咱这几个村儿早就又回到解放前了。

    这不,一实行包产到户,咱就又没人管了,就咱柳家岭是咱伯领着把地分了,分哩可公平。石头沟、弯河、上窑、还有东边那几个村儿,谁占着就是谁哩,那些家里孩儿们少,抢不过人家哩,只能要最赖哩地,唉,没法,要不农村咋重男轻女咧!”

    一说起这个话题,屋子里的气氛马上沉重了起来,连小萱和柳若虹都跟着安静了,小厉害妮儿忽闪着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外面由远而近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小雲、小雷和胖虫儿扔下手里的笔都跑了出去。

    柳侠刚走到门口,柳长青抱着小雷,柳魁一只胳膊小雲、一只胳膊胖虫儿,笑呵呵地走了进来。

    柳侠扑过去抱着柳长青:“伯。”

    柳长青把小雷放在炕上,伸手摸了下柳侠的脸:“还好,没咋瘦。”

    一股热热的东西从柳侠心里涌起,直冲他的眼睛,他趴在柳长青肩上掩饰自己的失态:“俺搁京都过哩可好,我咋会瘦咧!”

    柳魁放下了小雲和胖虫儿,拉过柳侠:“来,叫大哥看看,大哥哩眼最准了,瘦几斤我都能看出来。”

    柳侠转身挂在柳魁的背上:“给,你试试,我瘦了几斤?”

    柳魁笑着颠了柳侠几下:“二三斤吧。”

    柳侠大笑着下来:“大哥你瞎说吧,我比走哩时候还胖咧,不信你摸摸,喏,软乎乎哩肉。”他撩起t恤,把肚子露出来让柳魁摸。

    几个小家伙争着过来摸柳侠的肚子,柳侠痒得大笑着躺倒在炕上蜷缩成一团。

    柳魁把他拉起来拍拍肚皮:“这么高个儿,一把粗个腰,还好意思显摆了,快过来吃饭。”

    柳侠不忿地放下t恤:“哼,我以后吃成个超级大胖子,三尺哩腰,叫您看看。”

    别看柳侠闹腾得挺欢,其实从听到柳长青的脚步声,他就有点心虚。

    停薪留职是他迫不得已的选择,他和柳川都很清楚,家里人对他们有一份正式的工在作有多重视,所以,两个人商量好的,他的事对家里能瞒多久是多久,柳侠害怕柳长青一眼就看穿自己。

    可是,一直到吃完饭,一家人聊天聊到十点,柳川和晓慧、小蕤摸黑赶回了家,柳长青也没多问他单位的事,柳长青和柳魁的心思都在猫儿的病和京都的房子上。

    第二天是星期六,小家伙们都不上学,家里活像个小学校,除了上下午集体练字的时间,其他时候几个小家伙能把人折腾死。

    吃过午饭,晓慧坐在树疙瘩桌子边,给小莘开小灶补英语。柳魁和柳川被两个小阎王跟胖虫儿揪着,陪他们去东面坡上挖白茅根吃,柳钰抱着柳若虹跟着凑热闹。

    望宁职业高中申请升级成中专,准备验收,硬件大改进,柳魁和秀梅接了他们两栋宿舍楼和一栋办公楼的窗帘,秀梅快一个月没回来,柳魁也是两三天回来一次,因为他现在增加了上门安装窗帘的业务,三栋楼的窗帘,再加上其他零散接的活儿,他也是每天忙的脚不沾地。

    两个人三十号半夜把所有的窗帘装完,一号早上和柳钰一起回家,他们决定多在家呆几天,布店请永芳和何家大嫂帮忙照看。

    何大哥在步行街租了三间房,开了个家具店,家具店不忙,何大嫂更多的时间是帮秀梅做窗帘和床上用品。

    柳长青叫上柳侠,带了东西一起去看三太爷,两个人回来的时候,夕阳正好,蜿蜒的山路上看不到一个人影,初秋的山里只有风吹树动和鸟儿们的叫声。

    走到中间一道没有人家的岭上,柳长青忽然说:“幺儿,咱俩坐这儿说会儿话吧。”

    柳侠以为柳长青累了,赶紧找了块比较平的地方让他坐。

    柳长青看着远处,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孩儿,你跟您五哥搁一堆儿住大半年了,你看没看出来您五哥有啥心事?”

    柳侠心头一阵茫然:“俺五哥?没啊,俺五哥成天都可高兴啊。”

    柳长青看着柳侠苦笑,虽然二十五了,还是单纯得跟个小孩子样。

    “你从来就没发现您五哥有啥反常哩地方?”

    柳侠认真地回忆了一下,很肯定地摇摇头:“没,俺五哥除了好看书,天天睡哩都可晚,哪儿都可正常,其实他看书晚也可正常,五哥想考研究生咧!。”

    柳长青说:“你回去后,多看着点您五哥,考啥也不能不顾身体,黄昏就是再晚,十一点也该睡了。”

    柳侠点头:“中伯,我肯定跟俺五哥说。”

    柳长青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接着说:“你搁那儿这么长时间,见有谁对您五哥特别好哩没?”

    柳侠想了一下:“曾大伯他们家人俺五哥都可好,还有祁越哥,你知,就是祁老先生家那个拿到俺五哥信、帮俺说好话叫祁老先生给猫儿看病哩那个人。”

    柳长青问:“除了他,还有人对您五哥特别好哩没有,不是,不是您曾大伯跟咱家这种关系哩?”

    柳侠不解:“那是哪种关系?朋友?”

    柳长青点点头:“对,就是朋友那种,对您五哥特别好,或者您五哥对他特别好。”

    柳侠想了好一会儿,摇摇头:“没,俺五哥接触哩人就那几个,对他都不赖,他对人家也都可好。不过,那些人对五哥再好,也没原来震北哥对五哥好,我觉得,震北哥对五哥,比咱家哩人也不差啥。”

    柳长青眯起眼睛看着夕阳:“你搁京都这大半年,陈震北一次也没去找过您五哥?”

    柳侠摇头:“没,他调到集团军司令部了,离京都好几百公里。”柳侠十分苦恼地转向父亲:“伯,你说,五哥原来跟震北个恁好,咋说翻脸就翻脸了咧?五哥说,震北哥搁他跟前摆高干哩架子,我觉得震北哥不像那种人呀!他早就来过咱家,知咱家啥样,他要摆早摆了,咋跟五哥当了恁多年好哥儿们,现在才忽然想起来摆咧?”

    柳长青不易觉察地叹了口气:“你不是也学过嘛,时位之移人,何况这世上,能叫人变哩,可不只是时间、地位。”

    两个人起来继续走,走到老歪梨树那,柳长青对柳侠说:“幺儿,将咱俩说哩话,跟谁都不要说。”

    柳侠连连点头:“嗯,我知了。”

    柳长青说:“包括您五哥。”

    柳侠惊讶地看着柳长青。

    柳长青说:“孩儿,以后,你越来越大了,自己搁外头哩时间也越来越多,认识哩人也越来越多了,记着,交浅不可言深,自己家哩事,轻易别跟外人说,听见没?”

    柳侠说:“听见了。”

    两个人快走到家了,柳侠忍不住问:“伯,将你那话啥意思?你说自己家哩事,都是指啥?”

    柳长青说:“一句半句说不清,小侠,以后你会自己就知了,现在,你先记着我哩话,碰到啥有些不能轻易说哩事,再难受,要是身边没最信得过哩人,先放心里,别随便跟人说,知不知?”

    柳侠揣着满心满脑子的糨糊,却还是非常认真地说:“我知了。”

    他这句话说的没有一点勉强,因为是父亲说的,他就是不明白,也会心甘情愿地先照着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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