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帘店秀梅就尽量不让柳魁操心。
柳侠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回来好像是专门给哥哥嫂子们添麻烦的,可今天他真的有事,没时间做午饭。
他先给直属大队孙会计打了个电话,问清楚账户,然后去银行转钱。
荣泽好多单位现在都是银行代发工资,可银行的营业网点却并没有因此增加,柳侠等了半个多小时才轮到他,然后银行的电脑又不知道出了什么故障,又让他等了快半个小时。
从银行出来,他开车来到了火车站。
他总共要借给楚凤河大约一百五十万,虽然借钱的事已经敲定了,他还是想过来确认一下那两个烂尾的小区有没有潜力,别他把钱给出去了,最后楼根本没人要,到时候,他还能把凤河往死里逼不成?
三年没来,火车站周围看着好像更破烂了,不过,也可能是冬天,景色本来就萧条的缘故,因为这里人还是挺多的,最早时候的百货大楼也还在开门营业,虽然门可罗雀,橱窗里露出的花里胡哨的商品还是为这一带增加了生机。
柳侠记忆里往那个小区去的地方正在挖路边沟,他找不到绕行的路,下车问了人,上车后转了二三百米,才从北面的一条小胡同里钻进去。
柳侠隔着二百来米的距离看,名字叫“鑫鑫佳苑”的小区,现在像是饿死的巨兽尸体,一排排黑洞洞的窗户像没了眼珠的眼眶,看着有点渗人。
柳侠下了车往里边走,长年无人管理,这一带的蒿草长得半人高,枯死后被风吹日晒野物践踏,高高低低没有规律地乱成一片,他穿着运动鞋,踩在上面感觉还挺柔软,只是裤腿上沾的都是黄白的碎干草叶子,他心里觉得扎的慌。
这个小区一共八栋楼,分东西两排,一排四栋,但盖的时候是从北边开始的,现在,最北面两栋都已经封顶,挨着的南边两栋都是盖到五楼,其中一栋六楼的墙垒了一半;南边四栋从柳侠这个方向看不清楚,好像只盖到二楼或三楼。
这个小区设计的正门是西门,因为直线距离的话,西门到千鹤山路大约只有七八十米,前面只有一排临街的平房。
而北面和南面离主干道都比较远,像柳侠过来的北面,除了有一排临街的三层楼民居,后面还有一排农村的宅基地,宅基地后面是一片菜地,菜地后面是柳侠走过的荒地。
柳侠好不容易走到了楼跟前,拍打了一下裤子上的草屑,他走到近前,用手去抠墙角处的混泥土立柱,抠了好几下,没抠动。
柳侠自己也经常用混凝土,他见过的都是这种用手抠不动的,报纸上的豆腐渣工程据说手一捻,混凝土可以迎风飞扬。
他心里松了口气,楚凤河说,他看着盖的楼,可能也有很多毛病,但原材料绝对都是货真价实的,这样的话,现在柳侠看到的这些,至少不需要返工。
柳侠继续往里走。
既然来了,他想看仔细一点,将来如果需要增加投入的话,他心里多少对工程的进度能有点数。
他刚才看的是西边的第一栋楼,这一次,他想看东边的,可是刚转过东边第一栋楼的拐角处,他好像听到了几个人……或者动物的喘息声。
柳侠以为自己听错了,声音应该是从中间那个门洞的西户发出来的,可这里除了这几栋黑窟窿的烂尾楼,就是建筑垃圾和野草,最多也就是又野兔子和黄鼠狼、老鼠出没,怎么可能有人?
他站在那里,支着耳朵仔细听。
如果有人的话,十有八、九是小偷在分赃,要不就是无处栖身的乞丐,无论哪一种,他一个人面对都可能有危险——他的衣服对乞丐应该很有吸引力。
大概过了半分钟,喘息声再次响起,这次还夹杂着说话声:“啊……快点……再快点……啊……啊……我……我不行了……不…………不要……快点……”
柳侠迷茫:看来是小偷在分赃,可能怕被人找到,想快点分完跑路。
可是,分赃有这么累吗?数钱也最多就是手指头比较酸困吧,至于喘成这样吗?不行了什么意思?硬是用手一张一张数了一百万?
柳侠仔细
“啊……啊……*保*你特么*死我吧……啊……还要……再快点……啊——”
又一阵更沉重的喘息夹杂着男人哭泣似的哀叫传来,最后是一个男人咆哮似的低鸣。
柳侠差点抬脚跑过去,他妈,不会是分赃不均,要杀人吧?他来看个破房子还能撞上个谋杀案?
他走出去两步,又停了下来,他觉得如果是杀人的话,他还是报警比较好。
他掏出手机,因为太冷,手有点僵,手机没拿稳,差点掉了。
他想了一下,往回走,他得挡着点自己,别被那杀人犯看见了。
他转到身后的楼的西边,刚把机盖打开,突然听到有脚步声,他吓得贴着墙角回头看,却看到一个肯定是乞丐的、矮小的中年男人正从西边的门洞走出来,他走到离楼房主体墙大约五米开外后,突然停住,然后转身对着那个发出声音的窗口,恶狠狠地吐了一口:“呸。”
柳侠恶心坏了。
他站在那里,看着乞丐裹紧了身上脏烂得不像样子的军大衣,一摇一晃地往西边走去,脸上带着让柳侠万思也不得其解的优越感。
那乞丐也看见了柳侠,好像还楞了楞,不过他楞的太短暂,柳侠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那个乞丐最终是带着一身优越感消失在柳侠的视线里的。
经过这么个插曲,柳侠觉得谋杀案可能不成立,他也不想再关闲事了,从东西两排楼之间的通道直接往南走,这荒地里挺冷的,他赶紧看看南边几栋楼的情况就回去吧。
从北往南数的第三排楼都盖到三层,最南边两栋都是两层。
柳侠听楚凤河说过,当初他的意思,是先盖四栋,收到这四栋的尾款后,再盖后面四栋,这样他们不会赊账太多,因为赊原材料天天跟人陪笑脸说好话,楚凤河也是有自尊心的。不过胡永顺坚决不肯,他觉得同时起八栋楼,显得他们财大气粗,会给集资户和买房的潜在客户信心,有利于东边那个新小区的预售。
柳侠又去抠混凝土,还是抠不动。他满意地吐了口气,走人。
他走到刚才发出声音的那栋楼北面,忍不住扭头往东看了一眼,正好看见两个男的从中间门洞出来,其中个子较高的背着一个挺大的蛇皮包。
蛇皮包跟那人挺不般配的,他穿的虽然不算多时髦高档,但也是干干净净的羽绒服,虽然他带着羽绒服的帽子看不清楚脸,整个人的感觉在那里放着,肯定不是民工。
个子矮点的也是羽绒服,也戴着帽子,还带着个大口罩。
两个人同时看到了柳侠,明显楞了楞,但很快,矮点的往一直东边走,高点的和他同行到楼的尽头,就往南拐了。
柳侠加快步伐,几乎是跑着回到了车跟前。
可以肯定,那两个人是小偷了,那个蛇皮袋里肯定装着赃物。
他妈的那高个儿的太贪了,好歹你们是一伙儿的,你自己那么大一大包,就给你那同伙一个小文件包。
所以没道德的职业不能干,压根儿就没有道德心的人,哪怕是一条绳子上的兄弟,他也不会跟你讲公平和情义的。
柳侠怀着对小偷的一腔不屑从小胡同里钻出来,顺着原来返回,却被堵在了接近火车站的路口。
十几辆军用卡车整齐地排列着,占据了火车站前广场的一半,穿着崭新的绿色军装的年轻人分成四条长队站在火车站候车厅门口,送别的亲人们围了一圈,有人在哭,更多的是眼睛通红,脸上却带着笑。
柳侠忽然想起了柳凌,想起了猫儿。
柳凌当兵走的那天,也是在这里,他请了假跑过来,柳凌在上车前抱着他说,你要是想叫咱猫儿过上好日子,就必须考上大学。
柳侠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很快,那边就接了起来:“幺儿?”
“嗯。”
“有事孩儿?”
“没,我来火车站了,看见新兵搁这儿排队等着进站,忽然可想你。”
“呵呵,我也可想你孩儿,你搁京都,我觉得咱整个家都是暖烘烘哩,你一走,家跟少了可多东西样。”
“那,我要是要账顺利,春节前再回去一趟,跟小葳您俩多住几天再回来。”
“别孩儿,咱伯咱妈也可想你,你要完账就快过年了,早点回去守着咱伯咱妈。”
“嗯,那……那……”
“咋了孩儿?你还有啥事?”
“嗯,嗯,就是,谢谢你五哥。”
“为啥?”
“要是当初你不鼓励我,叫我一定考上大学,我现在肯定不是这样,猫儿肯定也不能去美国上大学。”
“呵呵呵,因为这个啊,那是因为你自己够努力啊孩儿……好吧好吧,我接受了,等我春节回家,你再给五哥个拥抱,好好谢谢我。”
“嗯,我等着你回来啊五哥。”
收起了电话,柳侠趴在方向盘上看着前面的人山人海:就叫猫儿留到美国,享受最美的风景,最干净的空气,大不了自己一年多跑两趟,只要孩儿能过上好日子,多跑两趟算啥?
作者有话要说: 不许评论那俩小偷哦,羞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