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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在那充斥着霉味的潮湿房间里,他甚至没有看清她的脸,记忆中唯独留下画面是那张大床内侧一具长发凌乱肌肤惨白的躯体,她穿着一身白裙子,碎了,瘦弱的肩膀裸露在冰冷的空气中,上头满是死气。

    那个姑娘,就是此刻他手中照片上的女孩。

    她便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和辛家有关和谋杀案有关和他也有关,还会把妹妹叫作小紫的人。

    霍城想,或者并不能这样说,因为这个姑娘本该早已不在这个尘世间。

    他这么想着,却是无法抑制自己不去看她的脸。

    这几日来这张脸他看了无数无数遍,甚至记住了这张容颜上轻柔的每一分弧度细腻的每一笔轮廓。

    她不如安浔漂亮,长相偏清婉而非艳丽,笑起来的时候也更单纯,不会带着懒懒风情。

    她身上可以说几乎完全没有同安浔相像的地方,除却那双乌黑的眼睛。

    辛蓝也生了一对很黑很大的瞳仁。

    特别在对比上妹妹辛紫之后变得额外明显。

    她的眼型同样是微微狭长的,眼尾轻轻上挑,一对双眼皮很深睫毛很浓密,轻垂下来的时候绒绒的,干净又漂亮。

    她身上生得最好看这双眼便是最像了安浔的地方,不单单只是瞳仁,还有笑起来的时候,里头清亮又自信的光。

    霍城觉得自己是魔怔了,居然命人调来了辛蓝生前的一盘光盘。

    那是她作为新生代表在高一入学典礼上发言的录像,老旧的画面里,穿着白衬衣百褶裙的女孩扎着马尾辫站在高台上,对着下面乌泱泱的全校师生,她表情很严肃,却又因为脸庞上没能消去的婴儿肥而显得无比稚嫩。

    她在台上背着一段一看就是事先准备过的台词,叽里呱啦,声情并茂。

    长达五分钟的演说,那张绷紧的小脸上完全没有笑容,如果这可以用紧张认真来解释,那么她那双眼却瞒不住观众,那双极黑极深的黑瞳里情绪一片淡漠,全然没有她演说中满满带着的奋发激昂。

    小小的姑娘做完最后动员,甚至握着拳头比出加油的手势,因为那时候台下的照相机会摁下快门,她适时对着那里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

    紧接着台侧一名中年男人走上前去,他看着有些高高在上,对着小辛蓝时脸上却堆满了笑容。

    两人在舞台上握手,说了句什么,小姑娘抬头笑得很是根正苗红,典型的优秀学生楷模;

    紧接着她让出舞台,迈着悠闲的步子离开,在即将走下阶梯到所有人都不会关注的角落的时候,她忽然低头撇嘴,皱眉露出一抹很不耐烦很不以为意的无聊表情来。

    第一次看到这段视频的时候,霍城几乎是下意识伸手一瞬把画面定格在了这里!

    然后他沉默着,心脏狂跳着,无比可笑的盯着画面上那张不算清楚的小脸看了足足五分钟!

    此刻的状况变得越来越糟糕,在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在深夜里,在确认安浔睡熟了之后起身偷偷去别的房间反复观看这个视频,看上一遍又一遍!

    生动的画面比起定格的照片更加容易慑人心魄,他在清醒的时候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绝对不能去比较,却在每一个夜里意志最薄弱的时候,将那画面同心中的姑娘从没一分,对比到每一厘!

    到了后来这样的疯狂甚至变本加厉,发展到他开始隐隐觉得如果是他见到14,5岁年纪的安浔,应该就是和这画面里的小姑娘一个样子!

    一样的从容不迫,一样的善于伪装,一样的会使些阳奉阴违的小伎俩,比如完全知道在什么时候对着什么人该露出怎样的表情来。

    然后在幕后,以为大家都看不到地方,因为不屑不爽觉得很没意思她会撇嘴,冷冷的在心里骂人,那年的她还年幼所以伪装得不彻底,而如今的这个她心里更加冷,撇嘴的时候那抹弧度会更加的凉…

    是的,这是安浔习惯性的一个小动作。

    从垂眼的时机到撇嘴的角度,还有期间带起的漠然情绪,全都一模一样…

    他从一个早已死去了多年的女孩身上,看到了无数无数,他心爱姑娘的影子…霍城想,他特么真是个疯子!

    “零一,人已经带到了。”

    清冷的女声将思绪打断,脑海里所有的画面被撕碎的下一秒霍城抬眼,看见被山崎云身后站着的银发老妇,数月未见她整个人憔悴了许多,一头银发乱蓬蓬的,脸上的褶皱随着耷拉的头颅更深了,双腕上套着的枷锁显示出她阶下囚的身份。

    山崎云的通报惊醒了霍城,也同时惊醒了她身后的银发老妇,她缓缓抬起头来。

    当年坐握全球最大的情报收集组织和杀手买卖组织的ICA,在数月前秘密基地被捣毁组织成员被全员剿灭,便成了如今这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被“魑”严密控制起来,连领袖都成了囚犯,看来还是企图染指她最后的情报收集资源。

    老妇心底漫过一丝冷笑,抬头的时候眸光怨毒:“零一,这个世上不会所有的事都如你所愿,我是不可能把终端的使用方法交给你的,即便用我和我孙子的命来换,也绝不可能!”

    为了保住孙子的性命她已经交出了太多东西,也赔进了整个ICA,只是终端是她的底线,她宁愿死也不愿曝光这个秘密,更不可能把它交给任何人!

    老妇强硬的态度从她那双蓝灰色的眼睛里直白透出出来,她已经到了临死之前前失无可失的地步,反而不再惧怕,今天她来已经做好了和孙子两人共赴地狱的准备!

    冷冷一句,直视上前方男人墨黑的眼,那只孤独的墨瞳里却是让人难以猜透的情绪,甚至在她话落的那一秒那双眼里透出更多的竟像是虚空和游离,根本没有抓住了他人软肋心里谋算着利益的上位者惯有的狡诈与奸猾!

    目光对上,老妇在心里不断猜疑,片刻之后对面那墨瞳里才终像是缓缓有了焦距,落在她苍白枯槁的脸上。

    “我不要你的终端,你可以自己留着。”

    一句话冷冷甩出去,四周所有“魑”家的属下都幽影般在暗处低着头,本已视死如归的老妇呆愣两秒,眼中惊起一片难以置信,甚至隐隐带起了未知的恐慌!

    霍城却懒得再废话,桌下他捏紧了那张照片,捏得那照片边角都微微卷皱起来。

    “我只要你帮个忙,帮我定位一个人。得到这人的数据之后你就可以走了,带着你的终端和你孙子,有多远滚多远。”

    ——

    安浔当然不是真要去开什么有助生孩子的药,她只是寻到了一个霍城不在她终于可以单独出去的机会。

    甩掉一个顾三无比容易,姑娘去中医院逛了一圈后被送回家,十分钟之后便开着一辆红火色跑车上了高速公路。

    安浔去了位于城郊的秘密基地,隋炘已经抓她很久了,威胁她必须找时间回去做体检。

    安浔是懒人,特别是得知自己身体状况之后更是又懒又鸵鸟,抱着一颗明日将死的心活下去的人还需要做什么全身体检?她只想和她家霍小城能腻歪一天是一天。

    然而却是他先转身回避了她。

    平静的生活即将被打破,她除了心情烦躁之外却是找不到其他发泄方法。

    直觉需要做些什么,还没想清的时候体检这件事冒了出来,实干派的姑娘当即抓紧时间回来面见她家几乎已经要把她扫地出门的大科学家。

    “你还知道回来?不,我是说原来你还没死呢,还回得来?”

    隋炘一如既往的毒舌,看见她第一眼开门见山的这一句甚至让安浔依稀觉得熟悉得很美好,她轻轻弯了弯嘴角。

    “这不最近温柔乡里泡着骨头都泡酥了找不着北了呗,美人在怀谁还有心情回来见你这颗又臭又硬的石头?不过这次我回来怎么看你越看越有傲娇的潜质了,怎么就觉得你这么关心我的死活呢?怎么,原来互相伤害久了也能伤害出几点革命友情?”

    安浔说话的时候眼睛眯起来,缓缓躺到检查椅上,笑得像只不识好歹的猫。

    隋炘杵在一旁,依旧是白大褂乱糟糟的发,想当初他伪装一下出门还能扮个什么高富帅的,现在完全已经成为医学怪男了,被安浔不轻不重的挠回来,他生生冷冷的剐她一眼,破天荒的居然没回击,转身去旁边架子前开始噼里啪啦倒腾试管。

    安浔静了静,看来最近的研究成果很糟糕啊,隋大科学家都没心情骂人了。

    想着她垂了垂眼又笑,云淡风轻的样子:“最近你们都还好么,隋煜伤好全了么,小溪乖不乖,怎么不见她出来?”

    呵,提到安溪的名字隋炘冷笑了一声,似在那头低低念了一句疯子。

    可不是疯子么,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丫头开始犯病了,白天看着还算正常,配合着实验偶尔说些奇怪的话,到了晚上却是不睡觉幽魂一样乱逛。

    一天晚上他渴了去厨房拿水,结果毫无防备撞见安溪一身黑衣坐在厨房的地板上,差点没把他吓死!

    过度的惊吓不但来自于安溪还来自于她身上的装扮,当时她化了妆带着假发,穿着那身黑衣服活脱脱的就是个脸色阴郁的安浔,害得他差一点就以为是死女人半夜三更突然跑回来了…

    此后隋炘又陆陆续续的撞见这样的安溪好几次。

    大半夜的打扮成她疯子姐姐的女孩会是什么正常人?根本就是个青出于蓝的小疯子!

    这样的事隋炘懒得多说,端着一盘试管冷冷回来,抄起手中的采血针扎入安浔手臂的血管里。

    “嘶——!”

    安浔疼得皱起眉,看着一管管鲜血从她身体里抽离出去,血红血红的,还真是有些心疼,这得喝多少血才能补回来啊…

    这头安浔死命盯着自己的宝血瞧,另一头隋炘默不作声观察着安浔的脸色,她应该有按时按量服药,整个人看着气色不算太差也不是嗜血过多的状态,隋炘看了几眼错开视线,在研究没有成果的时候病人能维持现状也算是对他的一点慰藉了。

    隋炘抽完最后一管血,把枕头从安浔手臂拔出来,她最近进食量不算充足,凝血的功能很差,用棉花死命摁着伤口,不一会儿就因为皮下出血青肿了一片。

    “温柔乡是吧,很开心是吧,行啊,那天溺死在温柔乡里你也是个饱死鬼,至少不冤枉,还需要棉花自己去拿,今晚必须留下体检,怕被怀疑就先打个电话。”

    冷冷丢下这一句,隋炘转身欲走,身后安浔躺在椅子上摁着伤口,感觉手臂又麻又冷,她盯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忽然开口。

    “霍城在查我,他大概已经知道我是NYX,或者更糟糕,他可能已经知道我是辛蓝了。”

    毫无防备的一句连隋炘都给惊到了,他皱着眉头猛然转过身,看见的是安浔静静躺在原处,漠然盯着天花板的侧脸。

    隋炘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自作孽不可活,被发现也是迟早的事么,他没能说出口。

    不过也许安浔也并没有期望他能说什么,她只是憋久了一件无人能说的心事,今晚找过来,逮住他便说了而已,说过之后她就感觉累了,全身所有的力气似都仅够摁住那还在出血的伤口,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

    六点过的时候,天幕渐渐暗沉。

    远方一片火烧的云沉在四周的暗色里,远远的看着像是另一片异世的大陆,有多热情绚丽,就衬托得这一头多么冰冷黑暗。

    黑色的越野车在城市街道上疾驰,彼时正值下班高峰期,这样的速度开不了多远。

    很快车子便进入了城区,窄小的各条单行路上五步一个红灯十步一片拥堵,再也忍受不住的男人在一个地下停车场入口猛打方向盘急速转入,直接找了个代驾交钱弃车,转身奔入室外那片越来越朦胧的暗夜中!

    当天边最后一缕红霞被黑暗吞没的时候霍城到了家,推开家门,室内一片昏暗,幽凉的风从客厅半开的落地窗吹进来,幽幽在室内环绕一圈,如同一只冰冷的手,轻轻拂过他额头的冷汗。

    那凉风没能让人清醒,反而带来教人窒息的冷意,猩红着一双眼,霍城在黑暗的门厅前茫然失神,安浔不在,明明一个小时前顾三打来电话明确汇报已经把她送回了家,等到他拼了命赶回来,她却不在家…

    她为什么会不在?

    她会去哪里?!

    断片的思绪绕过今晚分别之前车上那段似是而非的对话,那时的她那样笑着,仿佛就像正等着他离开,等待一个他不在她身边的契机一样!

    霍城暴躁起来,他从门厅一路冲到走廊最深处的卧室,将那扇大门狠狠砸开!

    卧室里同样一片幽暗,冷冷清清什么都没有,似疯了一般的男人不管不顾的冲进去,将早晨姑娘出门前认真整理好的被褥一把掀起,将上面的枕头被子全部掀翻在地!

    喘着粗气,他停顿一秒,回头的时候看见身后衣橱,不知怎么想得继而跑过去拉住一侧门把,将关得好好的衣橱大门狠狠拽开,那一下用力太大,整个衣橱晃了晃半扇门板都被直接卸了下来,重重砸落在实木地板上!

    却是依旧什么都没有…

    没有人,没有光,没有半点希望…

    漆黑的房间里男人似化成了一头疯狂的困兽,吓得独自在家的小猫缩头躲进了浴缸的角落蜷缩起来瑟瑟发抖!

    门外传来一声重过一声的炸响,那是男人在用力拉开经过的所有房门,扬手掀飞所触碰得到的所有物件!

    他似乎根本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仿佛他在寻找的姑娘正藏在这座冰冷的大房子里,不过只是顽皮要跟他玩一场捉迷藏,只要他固执的找下去就能找到她,只要他癫狂的砸碎了所有,就能吓出她一样!

    只是当然不会有。

    无论他把这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破坏得多么彻底她也不会突然从他刚刚经过的一片阴影或者刚刚打碎的一个瓶子里忽然冒出来,她就算活得如此奇异也不是什么鬼怪精灵,不是么?

    随着时间分秒过去,随着夜色越来越暗,心中那下一刻身后的铁门就会应声而开,一身黑色风衣提着某个超市袋子的姑娘会诧异的走进来,看着一地狼藉她首先会呆愣然后就会开始生气,进而大声的指责他到底在做什么是在发什么疯,这样的念头也随着不断蔓延的黑暗开始化开,黏腻的滴了一地黑乎乎的再也捡不起来,一片混沌中霍城大声喘着气,低头的时候终于看清脚下那片黏腻的来源,那是他的血,自他被玻璃碎片划破的掌心滴落,被黑夜同化,而他甚至根本没有感觉到疼!…

    霍城在书房里。

    手边是一片狼藉的书桌,他低头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抽屉角落静静躺着的一个黑色U盘。

    他茫然盯着那U盘看了两秒,忽然像是抓住了命门一般将那U盘拿出来用力攥紧在掌心,他抹开桌上的碎片打开电脑,颤抖着将那U盘插进去!

    两个小时前他在义信见了ICA的前任首领,提出了用一人的数据交换她和孙子两人性命的条件,他要查的那个人,是那晚送了安浔回来的男人。

    他的身份证是假的,但是拿着这个假身份证去买车却不假,说明这个男人和身份证上的李国全本人,至少会有七分相像。

    在现实世界里,那种完全贴上一张人皮面具就能变成另外一个人的神迹是不存在的,霍城却知道在杀手圈子里有一项很少人掌握的技术,叫做微易容术。

    这项技术很精妙,需要配合的外部条件只有一项,就是找到一个与会这项技术的人有几分相似的对象,参照他的面部特征进行细微调整,就能幻化成被易容的人模样拥有第二重身份,霍城猜测那个李国全和这个冒认了他身份的男人,或许就是这样的关系。

    微易容术之所有精妙,不仅仅在于技术本身,还在于查验的困难。

    要知道这个世上同一人种里长得有些相似的人何止千万,就算确定了易容者大致的长相也不可能在那么多相似的人脸里揪出他的身份来。

    然而这件事在遇上了ICA代代相传视为珍宝的终端系统之后,却未必仍旧是个未解难题!

    ICA之所以能收集到世上其他情报组织搜集不到的信息,据传就是因为那神秘的终端系统。

    那个系统运行力非比寻常,秘密接入到某一片区的监控系统后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分析对比大量的脸谱数据,进行排查分类,将类似的脸谱归类出来,甚至明确标注出对方的疑似身份!

    而霍城要查验的就是这个已死的李国全,或者说同样和李国全一样被冒认过身份的人。

    他想要看看那个被安浔称之为朋友,却是个隐匿在他人身后如同鬼魅般没有自己名字的男人,到底是谁。

    这已经是很*裸的怀疑。

    微易容者最大的忌讳就是人际关系,他们会严密控制和这个世上所有人的交往关系,更别说让一个寻常人家的普通姑娘,接触到他的世界。

    所以这个假设成立的前提很简单,安浔不会是个寻常人家的,普通的姑娘。

    这个假设成立的条件甚至很严苛,安浔必须至少是与这个男人处在相当的等级才能差遣他去做买猫粮这样的事,他们是交易关系,更有甚者,是从属关系!

    在迈出这一步之前,霍城用了整整三天时间来纠结,来给自己一个可以说服自己放弃的理由。

    却是三天之后,饱受精神折磨,他得到的答案却无不神秘诡异,他已经没有办法再将他的安安当作一个正常的姑娘来看待…

    如果她可能是辛蓝,那么这个世上还会有什么他无法承受的秘密?

    或者说,这个男人的身份就是他与她之间最后那一层薄薄的窗户纸,捅破了,就一切大白天下,他将串联起缺失锁链中最关键的那片遗骸,真真正正的弄明白,他的安安到底来自于哪里,当初为什么会出现在他面前,如今,又为什么会陪在他身边…

    于是现在,他捏着一个小时前ICA终端系统跑出来的结果,回到了他们的家。

    此刻黑暗之中,电脑惨白的光亮成为这几乎被毁坏干净的家里唯一的光源,里头对接上的,是两段时隔了整整一年的音频文件。

    一年前的这个时候,苏怡曾经遭遇绑架。

    绑架她的对象留下了署名为NYX的线索,包括一则小诗,还有一段音频,当时苏怡被关押的地方就掩藏在这两个线索的提示里。

    却是如今看来,这场绑架可能根本不是NYX所为,从之后的交手中不难看出来那是一个大胆妄为喜欢直奔主题的女人,她要杀他,就会直接来杀他,她不是那种绑架一个他身边的人然后花费心思布置陷阱的人,这样的做法太迂回也太麻烦了,她显然没有那个耐心。

    所以霍城后来判断那场绑架实则为另一人设计。

    目的或许是为了挑拨他和NYX的关系。

    当然无论当初的真相是什么其实他都未曾在意,因为他本就已经对NYX起了杀心,便不会再去理会敌人那一头还有什么复杂纠葛。

    却是直到今晚,直到,今晚…

    浸没在一片幽冷寒光里,因为失血过多而浑身被阵阵寒意冲击的现在,霍城终于察觉,当年那伪装成NYX给他提供线索的人,提供的远远不止是解救苏怡的密码…

    那个时候那人就布下了一道天罗地网,他是在这里等着他,他真正要他听懂的破解的,其实只是其中很短很短的,一句话。

    音频里传来轻柔的歌声,女孩家的声音,唱着一首经典的英文老歌,那婉转的女声带着些微的鼻音,听着是那样的熟悉。

    直至歌声唱到一半,突然有个男声横插进来,凉凉的问,你就这么喜欢这首歌?

    那唱歌的姑娘被打断了,那时她应该是回了头,随后无意的嗯了一声,带着微微上扬的尾音。

    一瞬浑身都像起了一层战栗,紧紧握着鼠标,坐在一片幽暗里,霍城甚至能够想象的出来回头的时候,姑娘白皙的脸颊上一对青黑的眼,弯弯的细眉不自觉的上扬,然后她便缓缓的笑了,呵呵,那微带着鼻音的笑声,就像她的口头禅那样,原本被音频转换得完全失真,如今却在他心里有着太高太高的辨识度,因为恰好就在一周前他刚刚录制的一段视频里,她便是这样轻轻缓缓的,对着他露出的笑容…

    那一刻霍城脑海里突然出现的画面,是很久很久前的一日黄昏,他们在家里做饭,晚饭前贪吃的姑娘正趴在饭桌上努力开她的黄桃罐头。

    然后她就划伤了,伤在左手食指上,很细很细的一条血痕,她当时就叫起来,跌跌撞撞跑到他身边。

    当他慌乱的拉过她的手查看的时候,她眼眶里甚至都闪着泪光,仰头的时候她说阿城我好疼好疼,怎么办,我疼死了…

    他赶忙帮她处理伤口,轻轻揉着她的头发安慰了好久好久,直至那双盈盈的大眼睛里的水光终于褪去,他心疼得想,他的安安真的很怕疼很怕疼,他以后都不能让她自己开罐头了…

    …

    思绪转过一秒,那绵软轻柔的爱意就在寒风中撕裂了,他眼前忽然出现一片血样的红!

    惨白的医院走廊,鲜血溅得到处都是,他提着刀步步向前,走向一地血痕的前方,那跪倒在血污里已经站不起来的女人。

    她穿着黑色防护服,指尖的锋利尖刀甚至能生生切断枪支金属,覆脸的那张血笑面具看着是那样恶心,她在他靠近的下一秒猛然抬起头来,竟是毫不犹豫的拉开了左手紧紧握着的炸弹拉环!

    当时她为什么会那样做?…

    为什么当时她不惜炸死自己也要那样做?!

    依旧是左手,那一场爆炸中疯狂又决绝的女人失去了整整半条左臂,之后他亲眼看着她被赶来的同伴抱着一路拖行,那断掉的残肢狰狞恐怖,他甚至能够看见镶嵌在她断肢中央的一截森森白骨!

    他之后再也没有见过她…

    NYX就这样凭空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在过他面前…

    一面虚空茫然之中霍城抬起头,身前电脑上正播放着家具城那段视频,他一抬头,就对上了屏幕上那张娇俏浅笑的容颜。

    明眸皓齿,眸灿如星,是他最爱的模样。

    他忽然就记了起来,那晚医院爆炸发生的前一刻,他居高临下站在那名叫NYX的女人身前,他以为她再也无路可逃,冷冷的,他的掌心正重重扣在她那张恶心的血笑面具上,他想杀她,更想知道长成什么样,那时仅仅只差一步他就要看见她的脸了!

    “阿城…”

    视频里姑娘忽然轻轻柔柔的叫了他一声,微微弯起嘴角来。

    冰冷寒风,一夜孤寂,心底至深黑暗狂乱来袭的时候,那颗承受下太多早已连跳动都快不能心,终于被惨烈现实撕碎成片!

    一年前苏怡被绑架发生在四月,他回来后的第二天,他们就在一起了。

    光阴飞逝,如今已是三月,他们的纪念日就在半月之后,他已经准备好了戒指却还没想到最好的方式,他原本想在那一日,向安浔求婚的。

    可笑又可悲的是,那一日,一年前是他们的纪念日,五年前,却是辛家姐妹的陨殁日。

    他就这样卑鄙无耻的淡忘了曾近,被本不该他来拥有的幸福冲昏了头脑,那样殷切又单纯的妄想过,要在那一日为他心爱的姑娘戴上戒指,娶她回家。

    他娶的人,是谁?

    当五年前悲惨死去的辛蓝数次差点死在他手下的NYX和他爱得发狂甚至超逾了生命的女人融合成了一个人,他娶的是谁;

    他又将为谁戴上那寓意着永恒的坚贞与挚爱的戒指,戴在,那本已不该存在的左手无名指上…

    ------题外话------

    昨天大家留言纷纷总结,提到了霍城自虐,白深以为然,觉得总结得简直是太对了哈哈哈233333333

    看来亲妈白写虐的功力在经历里虐心虐身之后终于大踏步的迈向了更高的境界——角色360度无死角自虐谢谢,这种无需旁人插手就能要死要活的舒爽简直是不要不要啊,白差点就要给自己颁发一朵小红发了哈哈︿( ̄︶ ̄)︿

    今天想一起喝成,爆更了所以晚了,大家么么哒(づ ̄3 ̄)づ╭?~

    月底最后一天了,翻翻兜兜有月票票就给白砸一些吧,明天我们继续,完结月12月终于到来啦吼吼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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