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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爷已经先过去了。”吴娘子恭敬地道,“外面套好了马车,由奴家陪着小姐一起过去。”
段玉苒也不多话,由云珠扶着出了兰轩,三人乘着马车往琉璃窑去。
马车直接停在了存放烧制好琉璃的仓库门口,段玉苒直了马车后跟吴娘子进了仓库。
这仓库比普通房子的顶梁要高上许多,也很宽敞。使人进去后不会觉得憋闷。
段玉苒进入仓库时,就看到数名粗布衣衫短打扮的男人分立两旁,对站在正中高而胖的男子恭敬地说着什么。她的到来并未引起里面人的注意。
往前走了几步,就听到一名工匠的声音道:“小人以为,爷您所说的那种做法还要多试几次才知道行不行,但……”
“爹,那就试试啊!若是能做出顾爷所想的那种双面琉璃屏风,岂不是令皇上更加喜欢!”一道清脆的女声打断了男子的话,深绿的身影站到了顾衡的身侧,对两旁的工匠们道,“各位大爷、叔叔,你们也想想办法啊!”
耿锦绣?段玉苒虽与这个姑娘只有一面之缘,但印象还挺深刻。
“锦绣!你懂什么,别在这……啊,顾爷,有客人?”刚才说话的男子正是老耿,他刚想喝斥女儿,就看到了段玉苒和吴娘子等人。
仓库内众人都转头看过来,站在最中的高胖身影也转了过来。
嘶!隔着帷帽的薄纱,段玉苒都看到了顾衡鼻梁上的红痕!
快走几步,段玉苒走到了顾衡面前微福一礼,然后站起来抬头看着那张受伤的胖脸!
走近一看,顾衡脸上细小的伤痕可就多了!大部分已经结痂,伤处泛着药膏的油亮光泽。最严重的要属鼻梁骨上那块红肿……该不会是断了鼻梁吧!
“段小姐。”顾衡朝段玉苒点了点头。
段玉苒暂时收起愧疚与担忧,将视线转到地面上摆着的几块炫彩琉璃砖上。
琉璃之所以珍贵是因为一个模具只能烧制一个成品,费时费工、又很不容易烧制出满意的成品。
地面上摆放的琉璃砖上隐约能看出山峦叠起、河川奔流、楼亭矗立……经过细致的加工后应该会更加清晰、漂亮。
“段小姐。”老耿得知这位戴着帷帽的女子就是在平城时与玉环阁合作过的段小姐时,赶忙上前拱手行礼。
“耿老爹不必多礼。”段玉苒虚托了一下,然后问道,“不知方才顾爷与耿老爹在商议什么?”
顾衡看了一眼老耿,示意由他来说。
老耿清了清嗓子,垂首道:“是这样的。之前顾爷命小人们烧制琉璃,只说是要做一面壁画。所以烧制的成品皆是单面的琉璃砖。今天顾爷看过之后,想将壁画改成可双面欣赏的琉璃屏风……小人以为在仅剩的两个月时间里怕是赶制不出来。况且,琉璃本就易碎,这琉璃砖拼合到一起,万一固定的屏风架子承不住重,恐怕就……就会出问题。”
段玉苒听完老耿的话,扭头看向顾衡。
以现在的琉璃制作工艺而言,顾衡的要求的确有些高、也有很大的困难!这个时期的工艺还无法制出大块的、完整的、不出暇疵的琉璃制品!
“顾爷,耿老爹的话有道理。”思量了片刻,段玉苒决定站在老耿这一边!
离万寿节没有太多的时间了,两个月的时间能够制出接近完美的“山河图”琉璃壁画,却不见得能做出满意的琉璃屏风!
顾衡的眉头皱了起来,但因为脸上的伤被扯动,又迫使他松开了眉心。胖脸上的肉快速的颤动了一下,极富喜感!
“段小姐也认为双面屏风不可行?”
“顾爷,双面屏风不是不可行,而是需要琢磨其如何更牢固、更完美所需的时间更长。”段玉苒解释道,“我是怕时间不够。”
“怎么不够?”站在一旁的耿锦绣不服气地上前一步,与段玉苒面对面站得极近地道,“只要我们大家赶工,就能成!”
段玉苒往旁退了两步,她不喜欢耿锦绣要扑到自己身上的举动。
“锦绣!”顾衡不悦地沉声道,“不准对段小姐无礼!”
耿锦绣咬咬嘴唇,脸上和眼中的妒嫉与不甘完全不掩饰地暴露出来。
不情不愿的草草一福,耿锦绣毫无诚意地道:“锦绣性子急,还请段小姐莫怪!”
“我不怪你。”段玉苒冷声地道,“你也没说什么冲撞我的话。”
耿锦绣委屈地抬头望向顾衡,似乎在说自己道歉了,却没被接受!
顾衡根本没看耿锦绣,而是一脸严肃地望着段玉苒。
两个人隔着面纱对视了一会儿,还是顾衡避开了视线。
“那就还是按着原来的计划制成壁画吧。”顾衡道。
“是。”除了忿忿然的耿锦绣外,其他工匠都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接下来,顾衡和段玉苒对照画师所画的“山河图”,对每块已经烧制出来的琉璃砖进行比对,达不到满意的都做了记号,命工匠们重新烧制。
时间流逝得很快,等检查完所有琉璃砖时,已经过了午时、错过了午膳时辰。
从仓库里出来,段玉苒才感觉到双腿和双脚肿胀酸疼,但她却因重新找回“工作”时的兴奋感!
上马车前,段玉苒突然想到一件事,便叫住了前面被护卫搀扶上车的顾衡。
“顾爷,可有时间陪我走走吗?”段玉苒扬声道。
已经一条腿踏上车板的顾衡一愣,转头看向段玉苒。
“我很喜欢山庄的草场,顾爷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看看硕爷养的马?”
那些马都是他精心挑选养在山庄的,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了!
但顾衡还是点了一下头,“好!”
段玉苒笑着朝顾衡也点了一下头,被云珠扶着上了马车。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离开了琉璃窑,朝山庄的草场驶去。
耿锦绣在马车启行时走到了仓库门口,眼圈微红地望着离去的马车,一只手狠狠地抓抠着木门!
“锦绣,你今天是怎么回事?”老耿也走了出来,看到女儿一脸幽怨表情,责备地道,“段小姐是顾爷的客人,也是想出万寿节寿礼的人!更别说段小姐与顾爷还有其他生意上的往来!方才大家都没说话,就你跳出来吆喝,像什么样子!”
“有什么了不起!”耿锦绣抬手抹了一把眼睛,将未掉下来的眼泪擦掉!“不就是会画几张首饰图吗?我也会!我比她更懂琉璃!一个被夫家休离的弃妇,还有脸出门到处走!呸!”
“住嘴!”老耿气得直哆嗦!用力扯了一把女儿的手臂骂道,“你若这样便给我老实的呆在家里,不准再到琉璃窑来!你也不小了,跟着你娘学学针线,再让你舅舅在平洲给你物色个男人,你就回去嫁人吧!”
“爹!我不嫁人!我不回平城!”耿锦绣跺着脚哭叫起来,“明明顾爷才是我们的主子,你们不听他的话,偏要听一个不要脸的女人的话!顾爷要的是双面琉璃屏风,不是平庸的破壁画!”
不等老耿再发火骂人,耿锦绣转身就跑了!
老耿看着闺女抹泪跑走的背影,只能唉声叹气!
自家闺女的心思,他这个当爹的哪能不知道!但顾爷那是什么人物?在京里都混得风生水起、能给皇帝献寿礼的人!怎么会看上锦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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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到了草场,顾衡和段玉苒下了马车。
雨后的草场空气非常清新,地面也不泥泞,非常适合散步。
木围内,几匹骏马在里面低头吃草,感觉到有人走过来便警惕的抬头看了看。
在围栏三五步远的地方,段玉苒停了下来,顾衡也站住不再前行。
“顾爷,双面琉璃屏风的事,是硕爷的新想法吗?”段玉苒问。
顾衡心里微哂,真不知道自己这双面生活何时才能结束!时至今日,他越发不好开口承认自己就是“硕爷”了!
“算是吧。”顾衡模棱两可地道。
“那顾爷您觉得呢?”段玉苒转身仰头看着顾衡,帷帽上的面纱被风吹得微微扬起。
“正如段小姐所言,为了能在万寿节前将寿礼制成,还是原来的计划保靠些。”顾衡道。
段玉苒一直觉得顾衡是个了不起的商人,即使后世的一些大老板也不见得就能轻易接受别人的意见!很多高位者、成就大的人容易刚愎自用!顾衡能在短时间内权衡利弊、作出有利的选择与决定,这样的人值得尊敬!
抬手解开帷帽的系绳,段玉苒摘下帷帽,风拂起她的发丝。
反正顾衡早已见过她的真容,在没有众多外人在场的情况下,段玉苒不想再用帷帽束缚住自己!
“我知道顾爷也是想做一架双面琉璃屏风出来,因为那样的屏风当作寿礼的确更引人注目。”段玉苒抬手将吹乱的发丝抚到耳后,微笑地道,“有一点,耿老爹说得很对!”
顾衡挑挑眉,转身看着面前这个跟自己相比显得格外娇小的女子,却被她脸上自信、雍容的笑容恍了神。
“大块琉璃烧制出来必做不到精细与精致,若是数块小琉璃砖拼合……”段玉苒抬起手虚空一点,然后朝顾衡露齿笑道,“顾爷去哪找那种能将所有琉璃砖粘得紧紧的、又不会破坏了整体赏玩价值的粘合之物呢?山河图最重的就是完整性,若是被一面面屏风架子隔开,反倒没什么意思了!可一整块拼到一起,也许在摆运过程中小小的外力就能令它变成一堆废物!”
顾衡心头一震!之前老耿说的时候,他只当是工匠们怕赶不出来才推脱,但段玉苒直白的剖析则如同当头一喝!
“还有,方才我在琉璃窑看到工匠们做出的琉璃砖多是单品,这似乎也不太妥当。”段玉苒继续道,“这世间的事很难保证没有个‘万一’发生,虽然时间紧迫,但我还是建议同样图案的琉璃砖多烧制两块备用比较好。”
顾衡喉间快速的滑动了两下,他觉得自己周身的血液也飞速的流动着,令他浑身发热、令他全身血脉鼓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