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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丁仪讲述的我离开球状闪电研究基地后发生的事。
由于核电厂行动的极大成功(至少从军事角度看是这样),渐受冷遇的球状闪电研究又开始得到重视,并追加了大量投资。这些投资主要用于收集专门攻击电子芯片的宏电子,对集成电路的高选择性攻击被认为是球状闪电武器最大的潜力。经过大量的工作,这种十分稀有的宏电子存贮量终于超过了五千颗,已能够形成一个用于实战的武器系统。
战争爆发后,基地处于极端的亢奋状态,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球状闪电将像一战中的坦克和二战中的原子弹一样,是一种创造历史的武器。他们也热血沸腾地做好了创造历史的准备,但来自上级的指示只有两个字:待命。结果,晨光部队成了战争中最清闲的部队。开始,人们认为统帅部可能是要把这种武器用到最关键时刻的最关键位置,但林云通过自己的渠道很快了解到这是在自作多情,统帅部对这种武器的评价不高,他们认为,核电厂行动是一个特例,并不能证明该武器系统在战场上的潜力,各个军种都对这种武器在战场上的投入没有太大兴趣。果然,研究的投资再次中止了。
“珠峰号”航母战斗群被摧毁后,基地处于一种极度痛苦的焦虑状态,人们都认为,另一种新概念武器已经显示了它的巨大威力,对球状闪电武器仍持这种态度是不可理喻的。他们都觉得这种武器是目前扭转战局的唯一希望。
林云多次直接找父亲为晨光部队请战,但每次都被冷冷地拒绝,一次林将军对女儿说:“小云啊,你对武器的迷恋不应发展到迷信,应该使自己对战争的思考深刻一些、整体化一些,靠一两件新式武器赢得整场战争的想法是十分幼稚的。”
讲到这里,丁仪说:“作为一个科技崇拜者,我的唯武器倾向其实比林云还重,也坚信球状闪电能够决定战争的结局。当时,我把统帅部对球状闪电武器的态度看成是不可理喻的思想僵化,并同基地的大多数人一样对此很恼火,但事情的发展最终证明了我们的幼稚。”
事情终于有了转机,基地和晨光部队接到命令,将对进入近海的敌航母舰队进行一次试探性攻击。
在南海舰队司令部召开了一次作战会议,与会人员级别不高,显示上级对这次作战行动并不重视。主持会议的是两名大校,一位是南海舰队作战部部长,另一位来自陆军,是海岸防御体系南方战区的副参谋长。其他的二十多名军官大多来自潜艇部队和南海舰队的近海舰艇部队。
副参谋长首先介绍了战场形势,“由于大家都知道的原因,我们的远洋制海权遭到严重削弱,敌海上力量正逐步逼近我领海。敌舰队已经有几次进入了我岸基反舰导弹的射程,但我们的攻击都失败了,敌舰队的导弹防御系统成功地拦截了大部分反舰导弹。如果能够破坏或部分破坏敌导弹防御系统的预警能力,我们的岸基导弹就能够对敌人进行有效打击。这就是这次作战行动的主旨:用‘枫叶’系统破坏敌舰队导弹防御系统的电子设备,使其瘫痪或部分瘫痪,为我岸基反舰导弹提供打击机会。”
“枫叶”是球状闪电武器的代号,这个软绵绵的名字多少反映出上级对这种武器的印象。
作战部长说:“下面制定作战方案,首先大家共同确定一个大框架,然后各军兵种分小组制定细节。”
“我有一个问题,”一位陆军上校站起来说,他是岸基导弹部队的指挥官,“听说‘枫叶’只能进行视距内打击,是这样吗?”
许文诚大校做了肯定的回答。
“那你们这玩意儿有什么用?进行超视距打击是现代武器的基本要求,我看‘枫叶’只能算是近代武器吧?”
“上校,我看您的思想才是近代的。”林云没好气地说,引来了与会者们不满的目光。
“好了,首先请‘枫叶’的指挥官谈谈他们对作战方案的设想。”作战部长说。
“我们计划用潜艇作为‘枫叶’的射击平台。”许大校说。
“‘枫叶’能在水下射击吗?”一名潜艇部队的上校问。
“不行。”
“在海上进行视距内攻击,即使在理想的天气条件下,也得接近目标至八千到一万米,让潜艇在距敌反潜核心这样近的距离上浮出海面,这不是自杀吗?”潜艇部队指挥官生气地说。
“在‘枫叶’攻击后很短的时间内,敌舰队的电子系统将被摧毁,反潜系统将彻底瘫痪,也就失去了对你们的威胁。”林云说。
潜艇部队指挥官令人难以察觉地哼了一声,显然不屑于理会这个少校女孩,只是看了一眼作战部长,那意思很明白:您能相信这孩子的承诺?
作战部长坚决地摇摇头,“否决,这个想法不行。”
一阵沉默后,一位海军中校提出了另一个方案,“用隐形高速鱼雷艇埋伏在敌舰队视距之外,目标出现后高速进入视距攻击。”
“这也行不通,”另一位海军军官说,“鱼雷艇在视距外根本隐蔽不了,你忘记了敌舰队的空中侦察,在近海巡航时,敌人的空中巡逻强度很大,所谓隐形只是对雷达而言,这次行动要同时攻击整个舰队,所需要的鱼雷艇数量也不少,这样大的目标肯定会被空中侦察发现,除非鱼雷艇编队埋伏在敌人的三百公里空中巡逻圈之外,但那在作战上也就没意义了。”
一名陆军上校四下看了看,“空军没人来?不能考虑空中攻击吗?”
许大校说:“‘枫叶’没有机载型号,再说,空中视距内攻击的危险性也同样大。”
又是沉默,球状闪电部队的人能感觉出其他与会者的潜台词:你们这个破玩意儿,真让人伤脑筋。
作战部长说:“大家把思路都集中到这样一个问题上面:有什么能够在视距距离上接近敌舰队?”
林云说:“只有一样东西,渔船。”
会场上响起了几声笑。
“据我们观察,对航线附近的渔船,敌舰队一般并不理会,对小吨位渔船更是如此,所以我们可以用渔船作为‘枫叶’的发射平台,这甚至可以接近到比视距极限更近的距离。”
会场上的笑声更多了,副参谋长摇摇头说:“别说气话嘛少校,大家这不都在积极想办法嘛。”
许大校说:“不,这确实是我们正式制定的一个方案,而且是我们认为最可行的一个方案,这个方案在上级下达作战命令之前我们已经酝酿了很长时间,并派专门小组做过很多的调查研究。”
“这简直是……”一名海军军官刚说了一半,作战部长就挥手打断了他。
“别说,这还真是个办法!看来他们是动了脑筋的。”
“哈哈,这才真是近代的做法。”那名被林云攻击过的导弹部队指挥官说。
“我看近代都算不上,”潜艇部队指挥官说,“你们听说过日德兰和对马海战中用渔船去攻击军舰吗?”
“如果那时有‘枫叶’,他们会的!”林云说。
“这不像现代海上作战,倒像海盗,传出去不是让人笑话吗?”一名海军上校说。
“那有什么?如果真的能为岸基火力创造一个打击机会,别说海盗,小偷我们都愿做。”作战方案的决策者之一,陆军来的副参谋长说。
作战部长说:“渔船的缺陷一是没有任何防御武器,二是航速慢,但在如此近的距离上,面对敌人整只舰队的打击力量,在这两点上它与鱼雷艇的差别可以忽略不计了。”
没人说话了,与会者都在对这个方案进行认真的思考,几位海军军官还不时低声交换意见。
“从现在看,基本上是可行的,不过……”一位海军军官说。
会场又沉默了,人们是为那个“不过”沉默的,每个人都知道它的含义:一旦攻击失败,或者攻击成功而岸基攻击导弹未能及时到达,在一支强大的舰队的舰炮面前,那些小渔船是没有机会逃脱的。
但作为战争时期的军人,他们也知道,这个“不过”没有必要再讨论了。
“好了,就照这个框架,各军种小组立刻制定具体作战方案吧。”与副参谋长低声交换意见后,作战部长大声说。
第二天,晨光部队连同全部装备,分乘三架军用运输机在沿海战区的一个机场降落了。丁仪和林云最先走下飞机,他们看到在两侧的跑道上,歼击机和轰炸机一架接一架地降落,更远一些的跑道上,有大量的运输机降落,从它们那宽大的机身后部吐出一群群穿着迷彩服的士兵和一辆辆坦克,更多等待降落的机群在空中盘旋,发出巨大的轰鸣声。远处的公路上,军用车辆的钢铁洪流在尘土中不停奔流着,看不见首尾。
“已经开始部署反登陆作战了。”林云神色黯然地说。
“球状闪电会使它没必要。”丁仪安慰她说,他自己这时也真有信心。
讲到这里,丁仪说:“当时我说完那句话,林云看了我几秒钟,那完全是一个找到安慰的小女孩儿的神情,我有一种很好的感觉,第一次感到自己不仅是一个思想者,还是一个强有力的男人。”
“你真的认为,在精神力量上自己比林云更强有力吗?”我好奇地问。
“她有脆弱之处,甚至可以说很脆弱,自‘珠峰号’被击沉,江星辰阵亡后,这种脆弱越来越多地在她身上表现出来。”
林云示意丁仪看不远的草坪,那里戒备森严,全副武装的士兵看守着堆积如山的货物,那全是些墨绿色的金属箱,每个有标准集装箱的一半大小,大批军用重载卡车正不停把这些东西运走。
“全是C805,也许是为这次作战准备的。”林云低声说。丁仪知道她说的是号称“中国飞鱼”的反舰导弹,是中国的岸基防御体系中最有威力的武器,但眼前的数量让他震惊。
第一批雷球机枪到达后,立即运往港口,装上已等候在那里的被征用的渔船。这些渔船都很小,最大的排水量也不超过一百吨。每挺雷球机关枪的超导电池都放进船舱,发射架太长,只能放到甲板上,用篷布或渔网盖上。所有的渔船上都换上了海军的舵手和轮机员,他们有一百多人,驾驶这五十艘渔船。
从港口出来,林云和丁仪前往战区海岸防御指挥中心,许文诚和康明已率领晨光部队在那里集结,在作战室里,一名海军大校在一个大屏幕前向他们介绍敌情。
“……敌舰队的核心,是三艘航空母舰,它们是:‘卡尔?文森号’‘斯坦尼斯号’和‘合众国号’,这均是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后下水的最新式核动力航母。战斗群的其余部分组成如下:巡洋舰三艘、驱逐舰十四艘、护卫舰十二艘,还有三艘补给舰。共有三十五艘水面舰只。潜艇的情况还不太清楚,估计有十艘左右的攻击潜艇。下面大家看到的是舰队的队形布局示意图。”
大屏幕上出现的图形,像是一个由许多长条形棋子组成的复杂棋局。
“这是我们的伏击队形。”
在示意图中敌舰队行进方向的两侧,出现了两排小点,每排二十五个。
“大家按这个图形,就很容易确定自己的负责的目标。这里要说明:敌舰队进入近海后,可能要改变队形,不过目前显示的已经是典型的近海防御布局,估计变动不会太大,到时候各火力点依实际情况重新调整目标。
“这里要特别强调打击的重点:我刚才了解了一下,大家一致认为打击重点是航母。陆军的同志这样想还情有可原,但有些海军的同志也持这个想法就很可笑了,记住:不要理会航母,打击的重点是巡洋舰!它们是舰队宙斯盾防御系统电子部分的主干和控制中心,然后是驱逐舰,它们是防御系统的有机组成部分,只要这些一瘫痪,整个舰队就是一堆案板上的肉了!同时,从位置上看,它们也是距离各火力点最近的,如果不顾外围先打核心的舰母,那后果不堪设想。再重复一遍:航母是肉,巡洋舰和驱逐舰是舰队的骨头!对每艘巡洋舰,至少要分配八百发,每艘驱逐舰一百五十至两百发。”
大屏幕上出现了一幅一艘军舰的纵剖面图,显示出的内部结构复杂得令人目眩。接着从舰桥上延伸出一条绿线,弯弯曲曲地贯穿了大部分舰体,像一条舰体内的蛔虫。
“这是一艘提康德罗加级巡洋舰的剖面图,这条绿线就是雷球机枪的扫射路线。”
那条弯曲绿线上的不同位置出现了许多小圆圈,每个圆圈旁边都有一个数字。
“现在标出的是重点打击部位,旁边的数字是该部位建议分配的雷球数量。刚刚给你们每人发的那本图册,就是敌舰队所有舰只的剖面图和相应的扫射路线,这么点时间都背下来不可能,每人重点记住自己负责的目标。对于陆军的同志,理解这幅图的原理困难一些,只好死记硬背了。但我可以简单地说明:对于巡洋舰和驱逐舰重点打击其宙斯盾的计算机系统。下面请武器系统技术负责人再补充一些细节。”
林云走到前面说:“该说的我们在北京训练中心都已经说过了,这里我只想再提醒大家一次:按照雷球机枪的平均射速,你们对每个目标的射击将在四十秒至一分钟的时间内完成,这是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所以大家不要慌,雷球的弹道很清晰,你们就像用普通机枪打曳光弹那样,先把稳定的弹道建立起来,再开始移动弹着点进行扫射。
“舰队造成的尾浪是一大问题,我们的船都很小,因而造成的波动肯定影响射击。当敌舰队完全进入伏击海域时,伏击线的前半部分还没有尾浪,后半部分的尾浪已基本平息,所以射击时受影响最大的是伏击线的中部,我们在那里部署的是最熟练的火力小组,他们曾在海上训练过,对在海浪的颠簸中射击较有经验……这些本来应该进行更长时间的训练,但来不及了,只能靠大家战场上发挥了!”
“你放心少校,能打航母的机枪手怎么会发挥不好?”一名少尉说。
“我再说一遍:航母不在攻击范围内!别总想着它!谁在它上面浪费弹药是要负责任的!”海军大校生气地喊道,引起了一阵笑声。
天黑后,晨光部队来到了一个靶场上,在这里,他们看到了一支奇怪的模拟舰队。那是用几十张大硬纸板剪出的各种舰只的侧面形状,每张硬纸板下面都有两个小轮,由一个士兵在后面推着它前行,这些硬纸板排成敌舰队的阵形缓缓地移过靶场。每一位射手用一挺轻机枪向他负责的目标瞄准,每挺机枪的枪管前部都捆着一个激光教鞭,用来在靶子上指示弹着点。射手们努力使那个红色光点在靶子上按预定的扫射路线移动。这种练习一直进行到深夜,直到每个人对自己负责的目标的射击过程都很熟悉为止。那些在黑暗中缓缓移动的船形,以及那些船形上同样缓缓移动着的红色光点,构成了一幅抽象而神秘的画面,且极具催眠作用,最后令大家都昏昏欲睡。
后半夜他们都去一座海军营房大楼里睡觉。据说在诺曼底登陆的前夜,有一位心理学家去观察士兵们的睡眠情况,他本以为在这血战的前夜无人能入睡,但恰恰相反,所有的人睡得比平时还深,他认为这是人体对即将到来的超量消耗的一种本能反应,这种反应只有在群体中才能表现出来。这时大家也很快入睡,这是无梦的一夜。
清晨,晨光部队来到出发的码头上,太阳还在地平线下,那五十条渔船停在港口中,在晨雾里随着海浪微微起伏。
在登船前,林云开着一辆敞篷吉普车赶到了,车上放着几个大迷彩包,她将那几个包搬下车,打开来,里面装满了军服。晨光部队在营地就换上了发着海腥味的渔业公司工作服,这些军服显然是他们留在营地的。
“林云,你这是干什么?”康明中校问。
“让战士们都穿上军服再套上工作服,作战完成后立刻脱掉工作服。”
康明沉默良久,缓缓地摇摇头说:“谢谢你的好意,但晨光部队有自己的准则,我们不能被俘,让船上的海军同志们穿吧[7]。”
“中尉以上的军官另当别论,但执行这次任务的战士都是雷球机枪的射手,他们知道的很少,关于这事我请示过,上级是默许的,真的,请你们相信我。”
林云说的也是实情,在晨光部队训练初期,按康明的意见是要训练多面手,既能使用又能维护雷球机枪,但遭到林云的坚决反对,她极力主张将武器操作和技术维护人员严格分开,后来就照她的意见执行了。对于雷球机枪的射手,不准拆卸武器,没有任何机会接触到武器的原理和任何有关技术信息,只管使用。甚至直到现在,所有的射手都不知道他们发射的是球状闪电,只以为是指挥官向他们介绍的一种新型电磁辐射弹。现在看来,林云这样的做法不只是出于保密需要,实在是用心良苦。
“这样的任务,在现代作战中已经非常少见了,如果攻击失败,只要及时销毁武器,我们真的不能对战士们要求更多了。”林云真诚地说。
康中校犹豫了几秒钟,对部队一挥手,“好吧,立刻穿上军装,快些!”说完他转向林云,把一只手伸给她,“林少校,谢谢。”
“从这件事上,你也能看出林云的脆弱之处。”丁仪讲到这里时说。
十分钟后,这五十艘渔船陆续开出了港口,这看上去是一幅典型的清晨出渔的图景,谁也不会想到这些简陋的小渔船要去攻击这个星球上最强大的舰队。
以下的故事是丁仪后来断断续续听说的。
船出港后,在一艘作为指挥船的稍大些的渔船上,康明和海军方面的指挥官开了一个小会。指挥这上百名驾驶渔船的舵手和轮机手的是一名海军少校、一名上尉和两名中尉。
海军少校对康明说:“中校,我看你的人还是躲到底舱去吧,一看你们就不像打鱼的。”
“我们都受不了下面的鱼腥味。”康明苦笑着说。
上尉说:“命令只是要求我们将把渔船开到指定的海域,当敌舰队出现时接受您的指挥,上级说这次任务极其危险,让我们自愿报名,这可真不多见。”
一名中尉说:“我是旅大级上的航海长,要是在这小破船儿上被击沉,多少惨了点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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