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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蓂玖的伤势过重,尘藻无法将他背在身上,只能抱着他一路飞奔回等烟阁。他闯入尘染正与尘墨等人议事的主殿,在守卫阻拦未果的惊异中跪在大殿之上求尘染救安蓂玖。
瞬时,本就寥寥无声的大殿之上更是鸦雀无声。大家以为尘染会勃然大怒,都屏气凝神地绷紧站在一旁等候这段雷霆来袭,却不料尘染只不屑地丢下一句:“你若想救他,去锁魔塔里取出刺魂,我便帮你。”
尘藻心中一悸,喉咙里一句话就要冲破桎梏而出,尘墨站在一旁无声地抬眼看着他,皱起眉头微不可察地对他谨慎地摇了摇头。尘墨的动作极其微小,但是还是没逃过尘染的眼睛。
尘染往尘墨的脸上轻轻一瞥,尘墨立刻恢复平静的面容,眼向下垂,好像未曾动过一般。他在这么多年的时间里,早就被尘染训练得动作反应先于脑子反应了,即便是尘染察觉什么也抓不到他丝毫证据。
尘藻知道尘墨让他不要说出那句话,但是他不管不顾地对父亲冲撞道:“父亲,您若不救他,我便是死也不会进锁魔塔的。您很需要我身上的力量对吧?除了我以外,您找不到第二个可以帮您取出刺魂的人了,对吧?”
尘藻不知道父亲究竟为何不遗余力地非要取出那魔物,但是他知道,尘染拿他没办法。他从小到大每年都有几个月被父亲丢进这里。小时候父亲对他说在这里历练可以学到很多。到长大后他才知道,只是因为父亲和兄长都没法进入锁魔塔,才将他送进来。也是因为只有他能进来,父亲才将他留在等烟阁,留他一条命,并且抚养长大。
令禾规矩地在一旁站着,拳头稍稍一紧,鼻尖开始冒出细密的冷汗。尘染饶有兴致地来回瞟着面对面站着的这两人,将头稍稍一歪,一拍宝座的青金石扶手。尘藻注意到尘墨整个人都震了震,随后上身微微向他倾斜,站在他对面的令禾也是。这意味着尘染下一步很可能是要取他性命了。
尘染屈身向前倚,将宝座的青金石捏成齑粉,他笑道:“我若是要取他性命,你们二人拦得住吗?”
尘墨与令禾僵着,不敢再轻举妄动。尘染决定暂时放过这二人,他对尘藻说:“你真是没有学到你那可悲的母亲的一星半点的自知之明啊。”他将手中齑粉一挥洒,向后倚了倚,“你凭什么觉得你有资格威胁我?”
尘藻将眉头一缩,看着怀中的安蓂玖委屈地就快哭了出来。尘墨这么多年来见过尘藻哭过几次,却没有一次是这样委屈的。
尘染突然将脸上的戏谑转为虚假拖沓的恻隐,他很是遗憾地对尘藻说:“你只是习惯了他在你身边而已。”他突然将目光转向尘墨,见尘墨的目光低垂,肃穆而又沉默,便勾了勾嘴角对他说:“你在等烟阁这么多年,应该再清楚不过,习惯,是一件多可怕的事情。”
尘藻的目光里失去了所有的东西,他空洞迷茫地说:“父亲,我执意要救他,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尘染听后看着尘墨邪魅一笑,嘲讽似的“呵”了声,转而对尘藻说:“那你首先要学会做一个像你母亲那样聪明卑微又自知之明的可怜人。”
其实尘藻何尝不知道父亲是一个怎样的人,他根本就是一个软硬不吃、油盐不进、不容反抗、说一不二的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与父亲对抗。若是曾经的他,绝对不会,或者说不敢在父亲膝下说出这样大逆不道叛逆的话,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如今竟然会奢望或许他们之间有哪怕一点点的、寻常人家中都有的、被唤作“亲情”的东西。
待尘染离开后,尘墨费了一番口舌劝尘藻先行回房休息。随后他与令禾二人在藏书楼中夜以继日地遍稽群籍,希望能找到与化灵散魄鞭相关的内容。终于在第五天他查到了一些,便立刻去找尘藻。
他例举了一些东西,几乎都是仙门之中各家的至宝,他让尘藻寻来,方可救安蓂玖。他寻的第一样东西,便是沧澜门中的琉璃棺。
琉璃棺通透无比,可保肉身不腐。安蓂玖虽然没死,但仅剩命魂残余,血流干涸,肉身也几乎不成人形,即便是用冰蚕丝修复完善也难免会坏。所以必须要用琉璃棺来存放他的肉身。
待他到沧澜门找南风修途时,沧澜门的仙修指着他鼻子大骂,说他丧尽天良,一夜诛尽竹染堂满门。尘藻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谣传,他好言相问,说可以让安夜梧为他证明清白。沧澜门那仙修更是怒不可遏,“若不是安夜梧公子拼死留下你的名字,恐怕当今世人也不知道你们等烟阁根本就毫无人道,有违天常。你们等着吧,我们少爷不会就这么放过你们的。”
尘藻先是惊愕于当晚他给安夜梧的那掌根本不至死,但是他没有那么多时间与这人争辩,便又说:“我可以不进门,但求见南风修途一面。”
那人不屑道:“少爷不在。”
尘藻不在乎那人对他的态度如何,他只是急着想要见南风修途,又问:“他何时回来?”
“不知。”那人转身进了沧澜门,门口的守门人亮出刀剑将他挡在门外。
尘藻没法子,只能半夜溜进去自行寻找。在等烟阁之中,宝物随处可见,并不那么稀奇,就算是锁起来的那些也仅是放在一处偏房中,也无人看守。但是他溜进沧澜门是着实摸不着门路,这里没什么结界,守卫疏散自由,他无法猜到这仙门至宝会被安排在何处,便只能找一些偏房一间一间的查。不料在开到第五间门的时候迎面接到了一柄来势汹汹的剑。
“你说,竹染堂灭族跟你究竟有没有关系?”剑锋对面正是在此敛着气息等候已久的南风修途。他目光冷冽,与剑锋的霜白寒光别无二致。
“没有,我不知道为何会发生那些。”尘藻低声答着,随他用剑威逼,没有亮出任何武器。
“安夜梧是不是你杀的?”南风修途缓缓将他逼至月光下,皓月之下的南风修途眼眶泛红,盛满泪水,面容消瘦颓废,脸颊处还有一些细碎的胡茬。他的头发凌乱得不像样。
“不是我。”
南风修途显然不够满意这个答案,他用剑推着尘藻撞到一处石柱上,尘藻一把握住了剑身,“南风修途,不是我,我没有杀他,我没有杀任何人。”血顺着他的手腕落到红绳上,南风修途才哽咽了一声,把头低下去,哭出了声。
尘藻方才咬着牙不肯落下的泪也绷不住了。
南风修途也不管不顾自己哭成什么样了,他问:“安蓂玖是不是你带走的,他是不是还活着?”
尘藻本来紧握剑身的手瞬间跌落回身旁,他双眼一闭,动了动喉咙,没有出声。
南风修途揪着着尘藻的衣襟问:“他究竟是死是活你告诉我啊,尘藻!”
“你为什么要借琉璃棺?”南风修途见他不回话,气得用剑在他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他很希望尘藻能够对他说出实情,只要他说,他就信他。就像安蓂玖对尘藻那样。可是尘藻只是低头不语,南风修途又气又怒又恼,他气自己没能保护好兄弟,怒如今外面满城风雨他却无法为尘藻洗脱冤屈,恼尘藻连一个不字都不为自己辩解。
“你可知道,我为他们收尸多久?如今八天八夜了,我还没有将他们的尸体拼凑完整。你可知道,竹染堂百人的坟墓是我亲手为他们挖的?你可知道,我亲手埋葬从小玩到大都已经把他们当成亲兄弟的朋友是什么样的感受?你可知道,我为他们写墓志铭之时用的是什么样的心情?你可知道,一个偌大的仙门一夜倾覆,千百年的家业说没就没是什么样的悲凉?你为什么不说,你为什么一个字都不说?”南风修途吼着眼泪都出来了,他扔掉剑,揪着他的衣服就开始赤手空拳打。他只打了两下,尘藻白腻如脂的脸上马上就被血染上了。
“尘藻,我求求你,就当是为了安蓂玖,你说说话啊?安蓂玖成天跟着你转,什么好玩的有趣的都会想到你,他对你不好吗?你却为什么什么都不肯说出来?”
“尘藻,你有没有良心,你能不能行行好?就当我求你,就当安蓂玖求你,好不好?”
尘藻一听到南风修途问出“好不好”这三个字,流下了两行清泪,他无力地说:“你也当我求求你,借我琉璃棺,给我时间,你信我,行不行?”
“我信你,我给你时间,我到死之前都会信你,灭族的真相我自己查,但你最好给我变出个安蓂玖来,不然我赌上沧澜门都不会放过你尘藻。”南风修途狠狠将他一摔,拿起修途剑往自己手臂上用力一抹,鲜血立刻止不住地喷涌而出。
“你自己的冤屈,你自己来洗白,我不会帮你。如今你尘藻是众矢之的,我要得到仙门支援便不可能向着你。今晚的事还有安蓂玖的事我都不会说,但若是有人发现,就是你来沧澜门强取豪夺。琉璃棺你拿走吧。”
仙门之中尘藻要借的宝物可不在少数。他没法说出自己为什么要借这些东西,他不能告诉他们自己要救安蓂玖,因为情况皆尚未明朗,不知道灭族的元凶究竟是谁,若是此人知道安蓂玖还活着,会不会对他再次造成威胁。
他擅自闯了无数仙门,将宝物抢来可是未曾想,除了沧澜门和禁令堂,被他借过宝物的仙门,在他拿走宝物之后,全都命丧化灵散魄鞭之下,无一幸免。
在竹染堂被灭门的一年以后,尘藻去草锈禁令堂如约取织魂交魄花。一年前他就问杨岩阑借过此花,杨岩阑答应借他,但是此花的果实还未结完,离开禁令堂或许活不成,于是杨岩阑便应他,让他一年后再来,等那时结完果实,必将交给他。
尘藻取完织魂交魄花的当日,在返回汨渊途中被几家仙门的联合仙修讨伐,将他逼至一处无路可退的悬崖边,在与百人交锋了半个时辰后,织魂交魄花与果实被人打入悬崖。
尘藻身负重伤,视死如归般纵身跃入深渊要去拾它,却突然被一旁一身黑衣蒙面人飞身而来给捞了上来。那人灵修了得,一边护着尘藻一边与他人对抗,拖延了一阵后有人喊道:“大家快撤,尘墨带着等烟阁的人赶来了!”遂众人立刻使出十八般武艺速然离去。
那黑衣蒙面人将尘藻毫不客气地往地上一扔,将蒙面一扯,只见南风修途一张毫不客气的脸就在光天化日下睥睨着他。南风修途将头一转,不再看他,“不必道谢,你我心知肚明我想帮的人是谁。”随后又瞥着他说:“别死的太早,你的命是我的。”他说完便将织魂交魄花与果实仍在尘藻面前,绝尘而去。
尘藻全然顾不得脸上身上的数道伤痕的痛楚,他立刻碾着石砺爬去将花捡来捧在手心,欣慰至极地抵在心间。但这一切期许都在他低头望花的时候绷断了。
在尘墨赶到时,只见到尘藻整身颓废着含着泪,正在千钧一发的土崩瓦解边缘问了句:“兄长,织魂交魄花和果实若是碎成两半,是不是便无法再用了。”
只见一旁的那朵花被利器无情地削成了两半。尘墨将头一侧把眼睛闭上不忍再看他。
织魂交魄花花开五十年,结果五十年,仅此花可交织三魂六魄,举世间仅此一朵。
尘墨带领着等烟阁数十仙修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既没说话也没动作,就这么看着尘藻一拳一拳地将手捶在石砺之上,血肉模糊,脸上的泪和地上的血混合在一起后却更加浓烈了。大约众人都心知肚明,唯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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