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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嘎,一群废物。”
虹口长春路的公寓,上海特高课课长南田洋子,看着公寓内满地的已经凝固的鲜血,看着死相有惊骇有思念有安详的手下,愤怒的一个嘴巴,抽到面前肃立的手下身上。
没有人能理解挨抽的日本特务的感受,他只是肃立点头:“哈衣……”
瞪了他一眼,南田洋子将手背回去缓解着疼痛,长出一口气,迈步踩着到处都是血迹的楼梯上楼。
她每个房间都仔细的看了一遍,没有发现丝毫的打斗痕迹,很符合那八个人的死相,他们有的发现了来人,有的没有发现,同样的是,都没有反抗能力。
到了三楼的主卧室,入目的便是端正的坐在被血浸染成暗红色的沙发上,仰头微张着嘴,一副解脱的样子。
南田洋子第一时间转头看着对面沙发上仍旧没有复原的凹陷,还有地上的两个烟头,更是怒火中烧。因为这说明来人很悠闲,是坐在那里抽烟烟,眼看着夏昌国流血而死的。
她压住心头的愤怒,问道:“仔细说说吧。”
一直跟在身后,才挨了嘴巴的那个日特哈衣应声回答:“经过初步判断,死亡时间是在昨天下午五点到七点之间。根据调查,有人看到昨天晚上一个瘸子从南方过来。因为下着暴雨,那个瘸子又穿着雨衣,所以看不清脸。询问了昨晚巡逻的宪兵,他们却说没有在路上见到行人,所以我们断定,这个瘸子就是杀手。最后那个瘸子应该进入了公共租界,早上我们的人调查了一遍,没有人见过那个瘸子,应该是伪装的。据我猜测,这个杀手,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红党第一杀手,裴旻!”
“看来我们这次抓到了红党的痛处,否则不可能派出已经消失两年之久的裴旻来暗杀。加大审讯力度,让那些红党开口。虽然审讯出来什么东西可能已经晚了,但是没关系,至少我们已经知道了,裴旻不在延安,也不在重庆,他在上海,早晚有一天会露出马脚的。”
这时,一个日本特务上来说道:“课长,夏昌国被杀的消息已经扩散了。”
“派出裴旻就是为了警告内部的其他成员,也是为了恐吓我们,支那人的小心思真多。不用管他们,这种流言,查不到的。”南田洋子摆了摆手:“哼,裴旻?杀手只有藏在暗处才是最致命的武器,一旦被人抓住行迹,等待他的只有死亡,这是帝国敌人的归宿!”
……
法租界共有六个巡捕房,巡捕人数两千多人,中央巡捕房作为最大的巡捕房,有巡捕近三百多人。这四百人中,去除五十个洋人领导以及法国、印度等国家的洋巡捕,剩下的三百来人,归督察长统领,青帮的黄金荣正是做到了这样一个位置,由此借着巡捕房的权柄,才一步步成为了所谓的青帮大亨,只是那个时候还没有那么多的华人警员,法租界也没有那么多的华人进来。
现在的督察长则是一名法国人,在督察长之下,就是三名探长,每名探长手下的人数大概就是一百来人,再下边,就是分组的队长,王言正是这样一个位置。
当然这是华人的叫法,按照洋人的正规编制,是要分什么探员、一二三等巡捕、一二三等巡长之类的。
王言现在的职位,就是巡长,探长则是巡官,也称总巡。至于所谓的一二三等,大体就是编制的品级。即他现在是队长,给他升一级,就是挂个副巡官的职,但实际上他还是管着一队,除工资高了些,没什么鸟用。只有真正做上去,便是最低级的探员也无妨,不要那点儿薪水打白工都行。
中央巡捕房二楼的一间办公室内,王言跟着另外二人一起,老老实实的对着桌子后面坐着的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敬礼。
“探长好!”
叼着雪茄的陈江流摆了摆手,笑呵呵的从办公桌后起身,走到一边的沙发旁坐下:“都过来坐。”
他的目光看向王言,关心道:“听说昨天下午你身体不舒服?”
“劳探长挂怀,就是下暴雨风邪入体,有些不适罢了,一觉睡醒就好了,没什么大碍。”
“我老了,不中用了,你还年轻,身体可要养好。”
二队队长方远途贴心的送上一记马屁:“探长说的哪里话,您老筋骨强健,中气十足,是咱们一百来号兄弟的顶梁柱,怎么会不中用呢。”
“是啊,探长,兄弟们可都仰仗着您老在洋人那为咱们争取呢,可不能说这种丧气话。”说话的是三队队长,张贤。
算上王言,他们仨掌控着中央巡捕房三分之一的华捕,都是上海滩有头有脸的人物。毕竟中央巡捕房只有九个队长,整个法租界,同比换算,也不过是五十四人而已。
虽然知道都是拍马屁,但陈江流还是很受用的,他笑眯眯的摇头,抽了一口雪茄,笑道:“用不着拍马屁,我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我今年四十九,埋半截的老头子了。还占着位置,那就是我这个老东西不懂事了。现在局势复杂,华捕难做,我岁数大应付不来,也是时候退位了,给你们年轻人留些机会。现在日本人势大,你们怎么看呐?”
没给三人拍马屁的机会,他非常直接的问出了关键问题,仍旧是笑眯眯的样子,叼着雪茄吞云吐雾,烟雾缭绕中,更让人看不清他的脸,也不知道他到底如何想法。那么在这种时候,自然是没人回应的。
眼见一时无人开口,他指着王言:“阿言,你上过几天洋学堂,有些见识,你先说话。”
“毫无疑问,日本人狼子野心,意图亡我中华。去岁十二月,日军攻占南京,杀了几十万人。占领了上海以后,也是实行高压统治,短短三个月,我听说的就有数百人被弄死了。但是……”
在三人意味不明的眼神中,王言来了个转折:“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是个怕死的,又是个贪图享受的,还做了巡捕房的华捕,日本人轻易不敢动我。那么端谁的饭碗,就给谁做事。只是听着法国人的话,却也不能得罪死了日本人,更不能惹毛了军统还有红党,那是一个比一个不要命。他们烂命一条无所谓,我可是还想着长命百岁呢。
探长,您老也知道,我跟手下的兄弟们合伙开了公司,卖一些粮食、布匹什么的。仗着外地的朋友,有的卖到了红党的地盘,有的卖到了国军的地盘,还不是违禁品,又不得罪日本人。我只赚自己的钱,享受着生活,让身边的人都保着身家性命,那就万事大吉。”
“你啊,就是改不了贪财的毛病。须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三家都不得罪,那就是三家全都得罪,早晚有你后悔的一天。”陈江流状若无奈的摇头,转头看着另外两人。
方远途哈哈笑:“探长,事到如今哪有我们这种小人物说话的份?老王说的对,还是赚钱最重要,以后出什么事儿也好应对。要不然我们还能干什么?”
“是啊,探长。别说红党、军统、日本人,就是咱们辖区内的那些洋人,还有大大小小的老板,咱们就能得罪的起?要不是探长您给兄弟们撑腰,这拿枪的巡捕也是兢兢战战呐。还是王言说的对,老老实实的赚钱,享受生活的好,至少能多过几年安生日子,能多享受享受。”
出来混,就没有说真话的。这俩人摸不清老东西是什么意思,所以鹦鹉学舌,邯郸学步,王言怎么说他们就怎么说,安全、保险。
“那就不单是阿言要小心了,你们三个都要小心。”陈江流哈哈笑:“行了,你们都是大忙人,每天那么多事,都去忙吧,我这个老头子就不耽误你们了。”
又是拍了两句马屁之后,三人一起出了门,张贤散了烟,自己点上一支,挠了挠头:“老王,老方,你们说探长是什么意思呢?”
方远途哼了一声:“老张啊,这个时候装傻充愣就没意思了,你说是不是啊,老王?”
“我说你说的对。”王言笑呵呵的点着烟,撇了二人一眼,大步离开。
看着王言离开的背影,方远途眯着眼起了眼睛:“老张,你说谁能当上探长?”
“王言!”
“你怎么知道不是我?”
“他拜的老头子是通字辈的林鸿远,跟咱们探长一个辈分,还有情面。你也是青帮的,可你拜的老头子是悟字辈,你平常叫一叫老王也就算了,还真当他是老好人?他比咱们俩加起来都有钱,人家还会说洋人的鸟语,跟法国人走的近,你拿什么争?背地里使阴招?你确定你能玩得过他?你以为笑面虎是白叫的?老方,不是兄弟不支持你,好好活着比什么都强。我不像你们两个,背靠青帮这颗大树,还有乱七八糟的关系在,我是一步一脚印,辛辛苦苦熬上来的。话我先说给你听,谁当上探长,我跟谁,你好好想想吧。”
说完话,张贤也快步走开,这个时候可不能出了什么误会。他的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他站王言。
“杜镛跟张小林也差着一个辈分,不还是压的张小林抬不了头。”方远途一声嗤笑。
但他承认张贤说的对,很多事都是明面上的,他都清楚。王言有个公司,叫永华实业。虽然名为实业,但是属于他们自己的东西,就只有几个老大的仓库。如同王言所说,干的就是从国外进口商品,向内地倒卖的活计。至于倒卖的东西,拿脚想也该知道,不是只有粮食、布匹,毕竟只有卖不让卖的东西才赚钱么。而且据他所知,巡捕房中有洋人是王言的合作伙伴,陈江流那个老东西肯定也有分红。
这么大的能耐,能安心的在队长的位置干这么多年,他觉着王言是傻逼。要换成他,早都研究着干掉陈江流自己上位了。
正如张贤说的那样,他有些弄险的想法。一旦当上了华捕探长,那么他立刻就会飞黄腾达,跟现在是截然不同的,但他又没有下定决心。成了飞黄腾达,输了可就是死。
倒是张贤,一个没有依仗的人,靠着自己坐上了队长的位子,能是简单的么?不过他倒是不担心,因为张贤根本不可能上位,就算上去了,也只会是一个摆设,只能指挥三队的人马。因为没有与之匹配的力量,是坐不稳位置的。华捕的作用,就是帮助法国人管理好地盘,收好税,让洋大人在这呆的舒服,利益得到保证。而三教九流扎堆的法租界,没有关系,那就没有脸面,就做不好事。
所以张贤是真的没机会,就算他跟王言都死了,也轮不到张贤上位,更多的可能是从别的地方再调一个过来。
方远途叼着烟,回到了他的办公室,表情时而阴狠,时而无奈,因为王言这狗日的没儿没女……
其实王言没有热心上位,而是一心搞钱。在淞沪会战开始之前,两党斗法的时候,他就行钱问路打通了从上海到内地的运输线,拉拢着法国人,美国人,以及青帮的一些人倒卖物资。当然是卖给光头的多,但卖给红党的更关键,用从光头那里赚回来的钱抹平贴布红党的一部分,并最终实现盈利分红,所有人都赚钱。要不然他怎么有钱买房子,租房子,还有好几台车呢,好些上海滩出名的商人都没他有富有……
作为巡捕房后勤长官的艾格·奥尔森最近很不开心,因为该死的日本人占领了上海,军舰封锁了上海周边海域,一切往来货物都要接受检查。虽然他是法国人,他的家族在法国也很有能量,可以让该死的人本人放行,但是进来周期变长了。而且因为现在中日开战,所有的物资价格全部上涨,耽误了那么多的时间,可都是他的血汗钱,该死的日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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