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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那是什么?”
陈健弯下腰,抓起箭袋中的一支羽箭,在白色的雪地上写了一个小的“口”字。
“这是个口,人的口,吃饭的口,说话的口,活着的口。”
“但这个口,四方有矩,也是一座城邑。城邑有活人,所以有口,才能算是一座城邑。”
“氏族、城邑,就是这个口,不是我说的国。”
“原本的城邑就是氏族,氏族也就是城邑。没有任何比血缘更重的东西,除了夏城之外,血缘就是这个城邑规矩的基础,便是口的四边。”
“就像胳膊里血,割破就会流出,这是看得见摸得着尝起来有些甜腥的红色的血。”
“靠着这些血,城邑里的每个人可以自发地拿起武器保卫这个‘口’,但城邑本身是没有武器的。”
“这个城邑只是各个氏族居住的地方,城邑本身的力量就是族人,所以城邑把每支戈矛藏到了城邑的每个人手中,你看不到,也感觉不到,也没有比族人本身更为强大的东西。”
他挥舞着箭支,又在雪地上那个小口的上面,写了一个戈字。
“这是戈,戈矛的戈。可以杀人的戈,暴力的戈。”
“这支戈矛是凌驾于城邑之上的,支撑这支戈矛的仍旧是城邑中的人,没有人怎么能挥舞动这支可以砍碎一切的长戈呢?”
“但挥舞这支长戈的却又不是一个具体的人。”
“掌握这支长戈、操控这支长戈的,是一个看不到摸不着的东西。它不是血,也不是一个具体的东西,而是一个模模糊糊的抓不到的东西。”
“当这支长戈凌驾在‘口’之上的时候,城邑已经不再是族人本身,而是变为了我说的那个看不到的东西。”
“长戈之下的‘口’不一定是方方正正的,可能上面的变长了,下面的变短了,左边的想变成弯曲的,右边的想包起来另外三边。”
“但是在它们之上的这支戈矛说;不行,你必须就是方方正正的。长的砍断、短的延长、弯曲的砸直、妄图包住的切开。”
“这支戈矛是每个族人撑起的,但又不是具体每个人持握的。每个人都可能是不愿意方方正正的那个‘口’,但每个人却又不能对抗那支由每个人撑起的长戈。”
在最后,他又在口与戈的外面,画了一个更大的口,将里面的口与戈困在其中。
“最外面的这个,比里面的‘口’更大,甚至连戈矛这种极端暴力的东西都在这个边框的掌握之中。”
“这个边框可以掌控长戈,管理城邑,可以算是规矩。”
“但归根结底还是个‘口’,只是比里面那个大一些。”
“这是为了让那支长戈看到,其实在它之下的那个口可以变得比它还大还高。这就可以看成最小的那个‘口’愤怒后的样子。”
“所以戈矛不能随便杀人以至于逼到愤怒,连长戈自己都吞噬了;但又不能不杀人,免得里面那个最小的口变得不成样子。”
“再者,这个边框也可以是土地山川河流,在这土地之内规矩掌控着长戈用来震压内部,同样这支长戈又必须撑起一方土地以让族人可以耕种生存。”
“在这个边框之内、戈矛之下、最小的口中,有许多你我看不到的戈矛在交锋。奴隶和主人的、同族与外姓的、田多的和无田的、国人和野人的……这就需要那支戈矛去裁决震压。”
“在这个边框之外,还有蛮族、东夷、西戎、草原诸部、敌对城邑这些能够看到的敌人,这又需要这支戈矛去征伐攻打。”
“而掌控这支戈矛的那个看不到摸不着的东西,便是国。我是首领,但掌控这支戈的不是我,而是国。只不过国不会说话,我只是代替它说话而已。”
“国这个东西,基础是每个人,但又凌驾于任何人之上。”
“国这个东西,重中之重就是戈矛之下的那个口到底是谁,或者说谁的力量最大以至于如果你不去维护就会愤怒地把戈矛都包裹其中?谁是国的基础?”
“老夏城人是最好的,他们信任我,我是他们的首领,可以理所当然地把城邑变为国,只需要维护他们的利益就好。他们说杀谁就杀谁,他们说把谁当奴隶就把谁当奴隶,这简单的很。”
“但老夏城人也是不好的,他们人少。只顺着他们这个‘国’在百年之内就只能在草河一带转悠,走不出去,可我活不了百年。当我想要收回他们的利益时,他们会愤怒会反对会变成那个可以吞下戈矛与城邑的边框。”
“若夏城就是夏国,不过三百里之地。若夏榆新华为一国,可有千里之土。若大河诸部为一国,便是万里江山。我们可以做万里江山的国人,为什么却要困在三百里之地为首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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