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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结束早朝后,元灏走进后殿,就看到了斜靠在美人榻上的傅妧,似乎已经睡着了。
他的嘴角不由自主泛起一抹笑意,拿了挂在一旁的披风想替她盖上。谁知披风才刚触及她的肩膀,她就猛然睁开了眼睛,警觉道:“谁?”
“是我,”元灏嘴角的笑意渐渐隐去,看到她睡梦中犹自草木皆兵的模样,他隐约心疼,“你根本不用理会那些老家伙的,无论他们怎么说,我都不会妥协的。”
傅妧脸上的笑意有些落寞:“这么做,值得吗?”
“当然,”他握住她依旧冰凉的手,“只要你好好的,我做什么都行。”他这辈子已经错过了许多次,如今这一次,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
“如果,我真的会给你带來灾祸呢?”她再度发问。
“我不怕。”元灏简短地答道,语声斩钉截铁般坚定。她的神情里,隐约有些让他觉得不妥的意味,仿佛她随时随刻都有可能离他而去。于是,他越发抓紧了她的手,恨不能就此永远不放开。
她却抽回了手,笑容真挚了几分:“你猜,庞楚他会不会來呢?”
元灏略一沉吟:“大约会吧,就算他自己不想來,那些在他后面煽风点火的人也会逼着他來的,”再度看向傅妧时,他眼中带了宠溺的意味,“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从前他就知道,这个外表柔弱的少女,其实在学识方面并不亚于饱读诗书的男子。更难得的是,她不似那些被四书五经弄得迂腐了的才子,每每总有惊人之语。明明是同一个问題,她却总能别出心裁,三言两语颠倒乾坤。
“有时候看着你,真是觉得自愧不如,如若女子也能出入朝堂,封侯拜相对你來说也不过信手拈來。”元灏忍不住感慨道,方才她昂首立于朝堂上的风姿,委实令人神往。
“你错了,”傅妧淡淡道,“我之所以能如此放肆,正因为我既不是皇帝,也不是朝臣,而你也绝不是平庸之辈,只不过身为皇帝,有太多话不能直接说,太多事也不能做,受了这皇位的桎梏罢了。”
她叹息一声:“有些事情,你要忘记自己的身份,才能看的更清楚。”
她明明是在对元灏说话,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萧衍,对比之下,才知何为帝王之材。
从前年少,只以为元灏的文韬武略,足以堪当社稷重任,然而今时今日他真正做了皇帝,却冲不破这个身份的束缚,平白地蒙蔽了双眼,任由玄嵇元泓之流摆布朝纲。
或许,他更适合做一个富贵王爷,而非是帝王。从前那个白衣出尘的翩翩公子,才是最符合他性情的形象。
从前元灏太过重情,亦不免为情所困,少了那一分杀伐决断。而现在的他却矫枉过正,暴虐有余而仁德不足,并非是他不堪重任,而是他始终不曾找准那个平衡的度。
而萧衍,则是天生的王者,常人看來不可能做到的事,他却每每别出心裁,游刃有余。他或许也并不比旁人更聪明,只不过是完全明白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所以有舍有得。
如今傅妧自己从一个局外人的角度來看,终于明白为何一开始喜欢的是元灏,而最后却心折于萧衍了。
他那样的人,想要不被人爱上,简直是太难了。
虽然每次都劝说自己也要像他一样忘记,但是几乎每时每刻都会想起,心如刀割,一刀比一刀更疼。
是他教会了她张扬行事,亦是他教会她肆无忌惮,方才在朝堂上挥斥方遒,她脑海里想到的都是他的影子。偏生此刻,在身边的是元灏,而不是他……
傅妧仿佛被扼住了喉咙一样兀自喘息,那种求而不得的痛苦仿佛千百只蚂蚁一样啃噬着内心,她整个人不过剩下这一副皮囊,内里的支撑早已被啃噬殆尽。
这样独自一人的路,要怎么才能走下去?
“阿妧?”元灏见她茫然失神,叫出了她的名字。
几乎是在同时,门外的侍卫恭声回禀道:“陛下,左相大人求见。”
元灏正要起身,傅妧却抓住了他的手,仰起脸问道:“能不能让我独自和他谈谈呢?”
“这……”元灏微有犹疑,然而傅妧却拉住他的衣袖轻轻摇了摇,那样细微的一个动作,加上她眉梢眼角轻柔的笑意,却让他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來,“好,一切都随你。”
她的笑容,对他來说就是最大的魔怔,他沉迷其中,已然无法自拔。哪怕为此要和母后,和这世上的所有人作对。
听到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傅妧的脸色却一分分冷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