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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医生笑了笑,掀开被子,看样子是准备下来走走。我本能地想去搀扶他一下,猛一用力,忘记自己还是个病人,立马痛的冷汗直冒。“我就不起来帮你了,你自己个慢点啊。”我扶着老腰,脚直哆嗦。
“您老这老腰还是得重点保护好的。”凡医生拎着胸引瓶在房间里踱步,“我们给病人插心包引流管的时候,往往是注重和病人沟通插管的必要性,有时候在病人和家属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仓促中知情同意书就签好了,然后医生就去操作了。其实这个操作并不难,并发症什么的也不是那么容易出现,但接下来病人带管生活的那么多天里惶恐的情绪,我们却未必都能在意或体会到。很多医患矛盾都说是因为沟通不畅导致的,说到底,本质上是因为医疗结构不科学导致医生们的注意力没有时间到该到的地方去,让病人们误以为我们没有在乎他们的死活。”
我只见过凡医生穿白大褂的样子,换上病员服讲着这些体会的样子,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像是儒雅不争不抢的书生,安静地默默地看懂了世间百态,并能够娓娓道来。病员服对他来说有些短却嫌宽大,他站在床头,说完一番,却安静了下来。
“那……”我有些搞不明白。
“今天心电图室的同事发来消息,今天心电图室主任去给打我们的人装动态心电图了。”凡医生说着转了转身,低下了头。
凡医生一句话,让我明白了所有。
那个病人本就是抱着寻仇的心态来的,他认为是多年前的支架植入术没有做好,导致了他再次发病。可是即便是没有医学常识的人经过一番解释,都应该了解,这里面没有必然的关系。一个中年男性在急诊PCI手术之后没有按照医嘱规律服药,更加没有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和情绪状态导致再次心梗,这样的案例比比皆是,支架植入术也有其指征,要是有人喝水呛到了怪水有问题,那饮料公司不是要赔到倒闭了。然而即便是大家都知道事实是什么样子,医院仍然选择了退让,更搞笑的是,相关部门还试图瞒着我们俩,一边安抚我们的情绪,告诉我们会严肃处理,一边早已接受了病人,赔着笑脸,给予最高规格的监护和治疗。
又或者,真的是一场可以避免的人为的医疗事故,那么飞速文明起来的国人,什么时候那么擅长在摆事实讲道理,,寻求法律途径之前就挥出拳头呢。
我看着凡医生不那么挺拔的背影,回想起学医一路以来的艰辛,我一个护士尚且如此,何况他一个如此年轻有为的医生,他所付出的定是要多的多。而我们在这个行业苦苦坚守的尊严,居然就这么容易地,被放弃了。
“凡医生,那你想怎么办?”我问他,是忍受还是反击。
“文彤,你想去看看爱尔兰的医疗环境麽?”他转过身问我。
我楞了,这个,好像从来没考虑过。
我已经清楚知道了医院的立场,而来来往往看望我的人却都还在打着哈哈,这让我极度反感,顾小虫事件之后,医院让顾军体面地离开,保全了他的脸面,我调离了骨科了岗位,变成了一位在心内科工作的骨科专科护士,这次打人事件,医院也没有打算强硬起来,同样的利用了我们的善良和忍让,所谓的大局为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是在职业尊严和从业道德面前,哪件事是小事呢?恐怕只有医院的脸面最为重要吧。越是想通了这些,越是对自己所处的医疗环境提不起一丝丝信心。
我躺在病床上,思考自己多年以来走过的路,在心里问了自己无数次,文彤,你的理想是什么?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安于现状,还是图谋一丝改变?想着想着,听到了敲门声,嗯?那么晚了,谁还会来探望?病房的门是没有锁的,自然而然也就锁不上,我应声邀入,门被打开后,听到的是闷闷的皮鞋声,熟悉的步伐节奏,是他,他回来了。
“……”我突然有些语塞,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怎么称谓,以什么样的表情。就这样看着他慢慢地走近,内心有种难以名状的恐慌和恐慌。
“……”洛绍谦见我不说话,似乎也有些不知道开口,“怎么样,能不能下床活动了?医生今天查房怎么说?”他也不走动,也不找个凳子坐下,就这样站在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