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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绍棠出宫以后,一个人去了秦王府,谁也没惊动。
秦王府经过修葺之后已经今非昔比,可因为人实在太少,还是透露出了那种无论用多少花草树木,雕栏玉砌都无法消弭的寥落。
萧绍棠穿过正堂,一路走过去的时候,清晰地感觉到了这种冷清。
当年母亲一个人在这样空落落的府邸中等待远征未归的父亲时,该是何等寂寞。
萧绍棠在道旁站了一会儿,心头那种对秦王的埋怨和疏离忽然就少了一些。
是因为母亲曾经在这里日日夜夜地等待,所以父亲如今才一刻也不能等地想要去寻找她的踪迹吗?
他们都知道,母亲的魂魄,必定不会眷恋京城,她定然会回到她魂牵梦萦的家乡,回到她向往的辽阔大海。
来来往往的仆婢原本就不多,如今更少了。
萧绍棠想问问秦王在哪里,都等不着人,最后还是闻讯而来的袁先生将他带去了秦王府的大厨房。
秦王居然在包饺子。
金戈铁马半生的中年男人,一双蒲扇一样的大手正在捏着一个个小巧精致的饺子,沾了满手的面粉,认真的样子让萧绍棠觉得意外又亲切。
“你来了。”
看见萧绍棠进来,秦王也没停下手里的活计,淡淡地招呼了他一声,挪了挪位置,在自己身旁给他空出了一个椅子。
倒是厨房里的厨子和仆妇见了萧绍棠,惶恐又慌乱,纷纷忙着行礼问好。
萧绍棠挥挥手,袁先生让那些人都退了下去,自己也站在了门外候着。
萧绍棠就在秦王身边坐了下来:
“父王还会包饺子?”
在虢州的时候,萧绍棠每年冬至那日都是定然要吃饺子的,但是并没有亲自动手包过,何家是书香世家,讲究君子远庖厨。
秦王语气里微微有些得意:
“在西北这么多年,有些事情总要自己亲力亲为的。西北又没什么吃的,那时候袁先生和顾先生都叫苦连连,但是过年吃饺子的时候,大家都很高兴,我就学会了,每年,都会包一次给他们吃。”
萧绍棠看着那些几乎褶皱都一模一样的饺子,很难想象一个生于皇家的亲王是如何学会的。
不过他也没忘了自己此行的正事:
“那父王,您年年都要请袁先生顾先生,和那些将军们吃饺子,今年,您不请了吗?”
“当然还是要请的,所以我从昨日起就动手开始亲自包饺子,京城的天气冷,可以存放很久的。”
“那我呢?父王,您就不打算多照看我几日吗?”
“你……”
秦王捏完了面前最后的一个饺子皮,才起身拍了拍手:
“你都是当皇帝的人了,还需要父亲照看吗?从你出生起,我就没有尽到过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如今,没有我在,想来你也是能过好的。”
萧绍棠沉默地看着端水进来给秦王净手的那些仆妇,情绪一瞬间激烈起来:
“您已经让母亲等了十八年,就真的急在这一两天?今日我出宫来,是成欢让我来邀请您进宫去过年,您若是非要走,难道还要她亲自再跑一趟吗?你难道就不想看看这江山我能不能坐稳,看看您的孙儿是个皇子还是个公主?”
“你这孩子,我只是说要走,有没有非要赶着年前就走!谁跟你说的我这几日就要走?”
秦王一头雾水:“这是你登基之后的第一个新年,我定然是要陪着你过的……是袁先生跟你说的?”
秦王朝着外面喊了一声:
“袁兆先!”
外面的袁先生却早就听着话音儿不对,缩着脖子跑了。
袁先生怕秦王跟他算账,也不敢回到自己的住处去,一溜烟儿到了顾先生那边。
喘了喘气之后,还跟顾先生抱怨:
“皇上这性子也太耿直了,我就是那么一说,让皇上好歹来拦一拦王爷,皇上怎么就这么实诚……”
顾先生正在挑新年要穿的新衣,不由得对袁先生嗤之以鼻:
“你拿王爷跟皇上开玩笑,这简直就是跟乞丐说我要夺你手里的食儿,皇上能不急眼吗?”
“你这人,怎么能拿皇上跟乞丐比?”
袁先生不服。
顾先生却自有见解:
“皇上对父子之情的渴慕,与乞丐对吃食的念头,有什么区别?你这个造谣生事的东西,简直就是去戳人心窝子!”
袁先生低头想了一想,觉得似乎也就是这个道理,不由得有些愧疚起来:
“你说得也有道理,按着这么说,皇上也是怪可怜的。”
“不过……皇上这么一闹,或许王爷就走不了了,也未可知。”
顾先生十分希望秦王能留下来,这样,他们这些人才算是有主心骨啊。
到了除夕前一日,秦王就请原来的所有旧部吃了一顿饺子宴。
这些旧部这些年跟着他辛辛苦苦,如今已经位列公侯,各有前程,但是对于秦王亲手包的饺子,即使没有任何别的菜肴,还是个个趋之若鹜。
吃到最后,很多人甚至眼中含泪,拉着秦王的手,请求他不要离开京城。
即使新帝对他们都不薄,对他们也是论功封赏,但是他们在新帝面前,始终只有功劳,并无情份。
他们心里很清楚,秦王在,他们多年的付出就永远会被秦王记得。
等秦王走了,这一年多,跟着新帝冲杀的那些人还好说,但是留在西北稳固后方的人,就不好说了。
秦王也知道他们的顾虑,对他们好言劝慰:
“我只不过想要去南边走一走而已,又不是再也不回来了,你们都是英雄好汉,不必做这样的儿女之态,放心,以后每年,我都会回来请你们吃这顿饺子!”
得了秦王这句话,众人的心思才算是略略稳定下来,到了除夕晚上,祭拜过祖宗以后,也就纷纷地携家带口进宫与皇帝共度除夕了。
这些新贵中的绝大部分人,从来都没有到过京城,更不曾见识过宫宴这样隆重的场合。
男人们还好一些,三三两两坐在一处,武将坐一边,文臣又分在另一处,除了不大能说到一起去,倒也没什么矛盾。
反观女眷那边就不同了。
京城旧日勋贵留存下来的世家,能有资格被邀请进宫的,女眷都不是平常人家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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