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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清宫中,年纪已近四十岁的李贵妃斜斜倚在榻上,面容白皙温润,紧致光滑,乍瞧起来,竟然像是不到三十岁的模样。
在她的颈间环绕着一双手,真正如削葱一般笔直白嫩,却是宫中唯一的公主宇文婉儿的手。母女两人此时一起看向身前,几名宫女小心翼翼地展开的两件衣裳。
只见这两件衣裳,样式却是极其美丽罕有,上头绣着的花样也是绮丽美艳,一样绣着锦绣月季,一样绣着明媚木芙蓉。样式大同小异,颜色虽然差得远,然而对在一起看,却是说不出的恰如其分,犹如上天之作。
“母妃瞧着可喜欢?”宇文婉儿搂着李贵妃的脖颈,目光落在宫女展开的衣裳上面,神情极是满意。
今日,秦羽瑶设计出来的衣裳,终于由绣院里的绣娘们赶制出来了。宇文婉儿便命人拿着,来到了李贵妃的华清宫中,给李贵妃过目。
李贵妃搭眼瞧了一会儿,忍不住也是点头:“单单看着其中一件,尚不显得怎样出奇。偏偏这两件凑在一起看,却是叫人喜欢得不行。”
宇文婉儿便笑道:“你可不要小看了我的绣娘,她的本事可是极好的。”
李贵妃闻言,不由得扭头在她的额头上点了一下:“你就这么喜欢她?非要本宫穿上给她长脸?”
李贵妃不是傻子,在这宫中生活了十数年,早已修炼成人精,哪里看不出宇文婉儿的意图?李贵妃仔细打量着宇文婉儿的神情,辨别着自己的女儿到底在思量什么。
只听宇文婉儿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说道:“她可是我的人,给她长脸就是给我长脸,母妃难道不想给女儿长脸?”
竟是如此护着了,李贵妃心中琢磨了一下,面上却是笑着道:“好,既然婉儿如此,母妃便不扫你的兴。”
宇文婉儿心中高兴,便凑过脸在李贵妃的脸上轻轻蹭了一下,极高兴地道:“谢谢母妃!母妃穿上这衣裳,必然叫所有后妃们全都惊呆了,只叫她们羡慕死了去!”
“你这孩子,又胡言乱语。”李贵妃不由得把她拉到身前,问道:“前儿你是不是把皇后得罪了?”
“啊?什么时候?”宇文婉儿转了转眼珠子,故作不知。
“还跟我装傻?”李贵妃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宇文婉儿的脑门子,道:“她给你挑的亲事,你不喜欢就不喜欢了,怎么能当着你父皇的面,落她的脸面?你这是要被她记恨上呀?”
因为宫中只有宇文婉儿一个公主,且皇帝又极喜欢,故而后妃们便没有谁特意去为难她,反而都极尽宠着。毕竟,若谁能得到宇文婉儿的一句话,说不定就在皇帝面前落个好。
而皇后宁莲华,也存着这个心思。她的儿子是太子,将来要荣登大宝的,日后她便是太后,全天下最最尊贵的女人。而宇文婉儿不过是一个丫头片子,来日嫁了就是了,就算得皇帝的宠爱又怎样?
终究要变成后院里最普通的女子,被婆婆骑在头上,被丈夫压在头上,被后院中其他女人屡屡打脸。故而宇文婉儿日常任性跋扈,皇后也只是纵着,从不曾多说一句——她现在如此骄纵,有人忍着她;且等到日后嫁了人,谁又忍着?
皇后颇为期待宇文婉儿嫁人后,处处碰壁,日日不如意的场景。便与其他人一起捧着宇文婉儿,只等着宇文婉儿日后摔得重,给她奉上一份份枯燥后宫中的调剂品。
哪里料得到,宇文婉儿荣宠十六年不曾衰,一年比一年更跋扈,常常竟然欺到自己的头上来,令皇后宁莲华不由得有些后悔。偏偏往日她都扮演着仁慈母后的模样,竟是不便出手管教。便叫人放出风声,传到李贵妃的耳朵里,叫李贵妃瞧着办。
李贵妃知道后,先是冷笑,宁莲华倒是厉害得很,竟叫自己管教女儿,她身为皇后怎么不管教?无非是治不了宇文婉儿罢了,没用的老虔婆。因而叫了宇文婉儿来宫里,十分欢喜地说起话来。
至于教训宇文婉儿?开玩笑,宇文婉儿可是李贵妃的心尖尖,从小宠到大的,李贵妃就指望着宇文婉儿替她打宫中那一众人的脸呢。只见宇文婉儿扫了皇后的脸,心中说不出的痛快,又哪里会教训她?
“她都给你说了什么人,叫你那么生气?”只见宇文婉儿撅着嘴不肯吭声,李贵妃又问道。
宇文婉儿便细数起来:“什么秦太傅家的嫡子,齐少卿家的嫡子,一个个的,只说是品貌双全。我虽然没见过,也知道她必然是糊弄我的。”
李贵妃最喜欢她这副机灵样儿,却也是最头痛她这副机灵样儿,只是笑道:“跟你说过多少次,要拿出真凭实据,你这样动不动擅自揣摩人,若是揣摩错了,可被人打脸吧!”
宇文婉儿便冷笑道:“真凭实据?她做事最是没痕迹的,我一个公主,上哪里找真凭实据去?更何况,有没有真凭实据,关系大吗?反正父皇是不在意的。”
李贵妃脸上的笑意便消了一些,道:“你也就指着你父皇还在的这几年。若是你父皇不在了,以你这副得罪人的脾气,又能嚣张多久?”
“不还有母妃宠我吗?”宇文婉儿只见李贵妃有些生气,便又贴了过去,撒起娇来。
李贵妃却甩开她道:“我宠你?我还怎么宠你?你父皇的脾气……你生得晚,许多事情你不知道。等到你父皇大势去了,你母妃我不被赐一条白绫跟着殉葬便是幸事,上头有那老妖婆镇着,我又怎么护着你?”
“谁敢叫母妃殉葬?”宇文婉儿瞪大眼睛,戾气涌上:“我杀了他!”
李贵妃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浮现一些倦意:“婉儿,你已然不小了,怎么还一团孩子气?你只说护着我,可是你凭什么护着我?你外祖家不显,到那日护不住我,多半也护不住你。你自己若是没有一个强硬的婆家,没有一个护着你的男人,你可怎么办?”
说着,竟然闭上眼睛,不再言语。渐渐的,眼睫毛有些湿润,竟有两行晶莹从眼角滑落下来。
宇文婉儿不由得怔住,渐渐白了脸,咬起嘴唇,一时间脸色极为难看起来。
半晌,李贵妃才睁开眼睛,拈着帕子沾了沾眼角,说道:“我正经问你,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不知何时,原先展着衣裳给两人看的宫女们,已经全都识趣地退下,只有两名心腹宫女站在殿门口,机警地守着。
“我知道你是个心细的孩子,许多事情你不跟我说,我也不去问你。可是,你至少跟我交个底。你这样不嫁人,只每日胡耍,日后到底打算做什么?”李贵妃严肃地问道。
宇文婉儿的脸上有些讥讽:“我每日胡耍?你们可有人教过我,日后到底要怎么办?”
“这还用人教吗?”李贵妃不由得瞪大眼睛,“你是个女子,未出阁前便是金尊玉贵的女孩儿,爱耍什么便耍什么。日后自然要嫁人生子,便如这天下芸芸众生,即便你是天家公主也改变不了这一样。”
宇文婉儿脸上的讥讽便更深了些,偏过头看向殿外,那里是高高的蓝天,被风吹动的如山白云:“你瞧,你都已经说了,我嫁人前就只玩耍就行了,嫁人后就只管伺候男人生孩子就行了。你还问我什么呢?”
李贵妃不由被问得愕然,只见宇文婉儿美艳之极的面孔,此刻挂着淡淡的讥讽,不由得有些恼了:“你这是在怪我了?”
“我哪里敢怪你什么。”宇文婉儿收回视线,垂下眼皮,落在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大理石地面上。这是经过了宫人们仔仔细细,战战兢兢打扫过的,一日三次,连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有。
李贵妃直觉宇文婉儿有些变了,不由得怀疑起来,莫非是前几日来的那名秦绣娘之故?只有她跟婉儿有说有笑,且能够制住婉儿的脾气,甚至从婉儿的手下救出宫女来。
李贵妃越想越觉得如此,涂着朱红丹蔻的指甲掐入手心,一时间美艳的脸庞有些狰狞。好个不知死活的绣娘,居然敢离间她的婉儿!
正在这时,却只听宇文婉儿有些低沉的声音响起:“任性的是我,骄纵的是我,打死人的是我,狂妄不可一世的人也是我。又管母后什么事呢?”
闻言,李贵妃不由得愣住了。半晌,才不解地问道:“婉儿,你……”
宇文婉儿回过头来,嫣然一笑:“母后,你现在莫问我。我想要什么,我如今也不知道。不过,等到桂花节后,我一定会告诉你。”垂首一礼,竟是笑着告辞了:“婉儿告退。”
李贵妃看着女儿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中有些空空落落,忍不住站起身来:“婉儿?”
宇文婉儿便顿住脚步,回过头来,却是狡黠一笑:“母后,切莫忘记,桂花节时穿着那件衣裳。”
李贵妃只来得及点了点头,便看着宇文婉儿的身影走出殿外,渐渐远去了。
青阳镇,闲云楼。
秦羽瑶挽着半截袖子,一边指挥着厨子们准备食材,一边手下不停地拌着调料。既然辣椒有了,她便紧赶着给演示几道经典的以辣味为主的菜品。
整个厨房里,满是呛人的油烟。有位厨子师傅的眼睛不大好,被呛得屡屡流泪,忍不住道:“若是‘秦菜’尚未推出去,我这双老眼先毁了,你说我是哭呢还是哭呢?”
其他人便纷纷笑起来:“咱们的‘秦菜’如此特殊,必然会在你的老眼毁掉之前就推出去的。”
眼睛不大好的那位厨子师傅便有些恼了,随手抓了一块豆腐,朝说话的另一位厨子丢过去:“你就不念着我好?”
那位厨子却是身手利索,竟然伸手一把捞过来,填入口中吃掉了,笑道:“谢了。”
只气得那眼睛不大好的厨子师傅又是泪流不止,连道:“如此欺负人,我不干了!”
见状,方承乾便笑呵呵地打圆场:“快,瑶儿这份掂勺的功夫不错,你们谁掂的不够好,快过来瞧瞧,学这些。”
不多时,秦羽瑶新做的几种菜品便纷纷出锅了,有辣子鸡,有剁椒鱼,有酸辣土豆丝等。全都盛出来,一人端了一盘,往楼上的雅间里去了。
既然是新菜,便不能随随便便露在外人眼前。哪怕此时人少,大厅里几乎没有人也不行。
一盘盘香喷喷的菜摆成一圈,方承乾、秦羽瑶和其他几位厨子也都坐下来,拿起筷子纷纷品尝起来。
“不错!够劲!”
“这土豆丝居然还能这样炒,妙啊!”
“从没想到,这鱼头素来只有扔的份,竟然也能单独炒一盘菜!”几位厨子连连赞道。
就连方承乾也赞口不绝:“瑶儿,你可真是我们的财神爷呀!”
秦羽瑶便笑道:“方叔可别折煞我了。对了,咱们的新菜,打算如何推出去?”
方承乾犹豫了下,有些面露难色:“实话说,有些不好推。咱们自己尝着好,是因为咱们都是厨子,本来接受的能力就比较高。对于寻常百姓而言,却是有些难度了。”
话音刚落,旁边一个厨子道:“对你而言是难,对秦夫人而言却容易得很。”
其他人也笑着接话道:“说得是,从一开始便从未见秦夫人有过犯难的时候。”
“是啊,秦夫人必然有法子的,老方你就洗耳恭听就是了。”又有人也打趣道。
方承乾却虎起脸道:“一个个的光知道吃,就不知道动脑子,什么事都压给瑶儿。瑶儿才是个孩子,你们怎么能将她想得什么都会?如此为难人,不许吃了,都不许吃了!”说着,便去夺他们手中的筷子。
秦羽瑶见状,不由得有些感动。
方承乾,是真的为了她好。
人都是这样的,一次两次地露了本事,别人便以为他是全能的,什么都能做。若是硬着头皮应了,办得好了,别人只以为是理所应当。若办得不好,却坏了事了,别人只会讲,你怎么不用心呢?你这人怎么这样呢?一分好处也捞不到。
而方承乾便是懂得这个道理,率先替秦羽瑶打了幌子,她还年轻,又是个女子,想得出这些菜来已是十分不易,再给她施加别的期望和压力,是强人所难。
果然,听了方承乾的话,其他人都改口道:“我们哪里是那个意思,不过是打趣你罢了。”
“就是,我们哪里会为难秦夫人?我们闲云楼把碧云天踩成那样,都是秦夫人的功劳,我们又不是没良心的人,怎么肯为难秦夫人?”
“不过是觉着秦夫人实在厉害,不似凡人,忍不住便把期望寄托在秦夫人身上了。”
方承乾也见好就收,闻言松了他们的筷子,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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